秋风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进了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堂。
小李下意识像往常当店小二时那样拿起了扫帚,将落叶扫进簸箕里。他的动作很慢,和从前偷懒磨洋工不同,此刻的缓慢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太阳逐渐下山,落日的余晖透过洞开的客栈大门将光晕洒满大堂的每个角落,目之所及皆染上了一层寂寥的秋色。
地面重新变得一尘不染,他也就将扫帚放回了原位,背起了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在最后阖上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前,他忍不住再度回望了一眼这个他干了五年活计、也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往昔客栈的大家伙儿在一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闲暇的空档里,他总是会和王哥坐在大堂里谈天吹牛、插诨打科,小宋会默默地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悠悠地吹奏起他的葫芦丝,张婶偶尔会将后厨里用不完的食材做成几道拿手小菜送过来给大家一起吃,这时候在柜台后算盘打得噼啪响的掌柜就会心疼地叫嚷着要让他们付钱,但最后还是会嘴硬心软地放过他们,给他们破例开一小坛酒……
回忆在现实面前坍塌,一切化为幻影。如今的大堂里空空如也,曾经摆得满满当当的桌椅板凳早已变卖一空。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掌柜横死之后,他家人匆匆赶来料理了后事,这客栈也就散了架,伙计们各奔东西,如今只剩下这具偌大的空壳,在郊外的暮色里无声沉寂。
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伸手准备将门关上。就在门扉即将合拢的刹那,一柄泛着银白冷光的剑鞘突兀地伸了进来,抵住了门板,强硬的力道让他无法再推动分毫。
他愕然抬头,对上了一张冷肃陌生的脸庞。来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衣着的白衣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搜寻什么。
持剑的领头人甚至眼风都没给他一个,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厚重的门板彻底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即一声令下:“搜!”
“各、各位大人!”小李下意识地阻拦,“客栈已经关张了,里头什么都没了!”
白衣人们置若罔闻,直接越过他,迅速地进入客栈内部展开搜查。
领头人则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盘问道:“客栈里还有什么人?”
望着面前高大的人,小李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答道:“官爷,客栈里头已经没人了,现下只有我……”
“你看见过什么行迹可疑的人?蒙面、戴幂篱这类的。”他打断他的话,继续追问道。
小李习惯性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语气谦卑:“大人,咱们这南来北往的游侠客商多,这么打扮的也不少……小的实在记不清啊。”
“就这几日,仔细想。”他勒令道。
小李努力回想了一下,在脑海里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位,总戴着黑色的幂篱,遮得严严实实的,小的都没见过他的正脸……”
“他去哪了?现在在何处?”领头人语气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这……这小人是真不知道啊!”小李苦着脸,“那批客人三天前就都走光了,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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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参天,四周静谧无比,光线穿不透层层叠叠的浓密枝叶,只能隔着叶片留下朦胧的绿意,时不时有莹绿色的光点小虫掠过,为秘境增添了一层诡谲而又神秘的滤镜。
颜悬昭亦步亦趋地跟在应逢怜身后。她依旧没搞明白应逢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已经在秘境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天没有任何进展,而她也没找到那个会置他于死地的“危机”。
“等等!”颜悬昭忽然压低声音,眼疾手快地拉住正要迈步的应逢怜。
应逢怜脚步一顿,略带疑惑地侧头看向她。只见她神色警惕,如临大敌般从旁边折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开地上厚厚的落叶层,从里面捅出一条正在缓缓蠕动的青绿色肥虫。
颜悬昭手腕猛地一抖,迅速将虫子挑飞出去,像是在甩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看到虫子远远落入灌木丛中,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好险、好险……”
应逢怜默默地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隔着幂篱都能感受到他的眼眸里写满了“你没事吧?”
接收到他的眼神,颜悬昭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忿地辩解道:“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万一这是什么五彩剧毒毛毛虫呢!”
“这就是普通的尺蠖。”应逢怜平淡的声音传来,无情地揭露了真相。
“这里是秘境!”颜悬昭一脸严肃,试图向他灌输自己的理论,“我们不能用外面的常识来判断!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因素!我这是在保护你!”
明明自己是头一回进秘境,她却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经验老到。
应逢怜简直无话可说。自从进入这秘境,面前这个人就仿佛患上了深度的被害妄想症,只不过幻想的受害对象不是她自己,而是他。
她不是担心他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机关暗算,就是担心他突然踩到虫被毒死,就连夜晚他打坐调息时,她还会时不时凑过来探他的鼻息。
她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这种修为如何在秘境里活下来吧。真是多管闲事、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