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年……”李祈安和璎璎再次对视,两人眼里都藏不住惊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九相说的“施七娘”,分明就是眼前这位老汉的女儿!
李祈安压着心头的激动,继续追问:“那当年帮您念信的书摊先生,如今还在城南那处街角吗?我们或许能从他那儿,问出信里更多细节。”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汉摇了摇头,“我们这辈子也没什么书信要读,自那以后,就再没找过他。说不定早就不在那儿摆摊了,”他没再说下去,只重重叹了口气。
“阿叔也别太伤心。”璎璎连忙宽慰道,“说不定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呢?也许七娘不是‘私奔’,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帮您查清楚,总能找到她的下落。”
老汉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微光,却又很快暗了下去:“但愿吧……可这都过去四年了,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李祈安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心里却已理清了头绪,开元三年、如意绣坊、书摊先生……新的线索接连浮现。
“阿叔您可别放弃,”璎璎看着老汉失落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咱们还在找,总有一天能找到七娘,弄清楚当年的事。”
老汉没再多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转身去招呼刚过来的两位食客。李祈安和璎璎不再打扰,快速吃完碗里的汤饼,汤饼裹着肉糜的鲜香,比昨夜更多了几分暖意,可此刻两人心里都装着线索,没心思细品滋味。
放下碗筷,李祈安依旧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比昨夜的分量还足些。
两人沿着街边往前走,璎璎才忍不住问道:“咱们现在是直接去如意绣坊,还是先去城南找当年的书摊先生?或者……先回庐州月把夏循和鱼儿喊回来,一起商议商议?毕竟现在线索这么重要,多个人多份主意。”
“先去绣楼。”李祈安脚步没停,目光扫过前方的街道,“如意绣坊就在前头街头,顺路的事,先去问问老板娘,说不定能知道七娘当年在绣坊的情况,比如她跟什么人来往密切,有没有提起过所谓的‘相好的汉子’,这些都能印证‘私奔’的真假。至于城南的书摊,等傍晚子皓和夏循查完旧巷回来,咱们再一起去寻书摊先生,也不迟。”
璎璎点点头,想起方才老汉的模样,又轻声道:“想来那位施阿叔,嘴上说着‘当女儿死了’,心里其实还是惦念七娘的吧?你看,他住在城南,却特意来这街头摆摊,其实他大可以摆去更靠近府衙的地方,那儿人流量更大,往来的官员、差役多,赶不上回家吃饭的人也多,生意说不定更好。可他偏选在这离如意绣坊近的街角,说不定是想守着这儿,万一哪天七娘回来了,能第一时间看见她。”
李祈安听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嘴上再硬,心里的牵挂也断不了。他守着这摊子,既是为了生计,也是为了心里那点渺茫的盼头,盼着女儿能突然出现,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
两人说着,已走到了前头街头。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巷口挂着一块红漆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如意绣坊”四个大字,门口还摆着两盆开得正艳的月季,看着倒有几分雅致。绣坊的木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挂着各色绣品,想来就是这儿了。
李祈安停下脚步,指尖轻轻碰了碰璎璎的衣袖,递去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低声道:“走,进去问问。”
两人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淡淡的丝线香与浆洗布料的清香扑面而来。绣坊里头比外头看着更宽敞,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色绣品,有绣着缠枝莲的枕套、缀着鸳鸯戏水的荷包,还有几匹刚绣好的裙料,青的、粉的、浅绿的,针脚细密,花色雅致,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位绣娘坐在靠窗的绣架前,手里捏着丝线,正低头专注地绣着活儿,指尖翻飞,银针闪烁,只偶尔传来几声轻轻的丝线拉扯声。
“郎君、娘子好!”一位穿着青布短衫的伙计很快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客气地招呼道,“是想挑现成的绣品,还是要定做衣裳、荷包?咱们绣坊的绣娘手艺都是庐州城里数得着的,时兴的样式也都有!”
李祈安没直接提施七娘,而是转头看了眼璎璎,顺着伙计的话往下说,语气自然得像是真来定做衣裙的客人:“我们刚到庐州,听说贵坊的绣活做得好,想定做几件庐州时兴的衣裙,不知你们这儿有什么样式的图样,还有哪些布料可以挑选?先给我们看看,也好定个主意。”
璎璎也立刻配合着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裙料上,故作认真地打量着:“对,要适合年轻姑娘穿的,花色别太艳,也别太素,日常穿着大方得体就好。”
她这话说得细致,更像个正经挑衣裳的客人。伙计见状,笑着引他们往里面的柜台走:“娘子放心,时兴的样式咱们都有!您看这边,这是刚画好的‘海棠春睡’图样,还有‘竹影清风’的,都是近来城里姑娘家最爱定的款式。布料也齐全,杭绸、蜀锦、还有本地织的细棉布,您摸摸这手感,都软和得很!”
李祈安和璎璎跟着伙计走到柜台前,手指随意拂过摆在案上的布料,目光却悄悄观察着绣坊里的动静。
李祈安心里有了数,等伙计捧着一叠图样递过来时,才状似不经意地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的好奇,像是闲聊般开口:“说起来,方才在街头吃汤饼时,那位摊主施阿叔跟我们闲聊,说他女儿也在贵坊做绣娘,手艺还特别好,名叫施七娘,也是他特意推荐我们来这儿定做衣裳的,说你们这儿的绣活最地道。不知你们还有印象吗?”
“对对对!”璎璎立刻顺着话头补充,脸上带着几分真切的善意,“我们看施阿叔一个人在街角摆摊,风吹日晒的怪辛苦,想着若是他女儿施七娘手艺真像他说的那么好,我们这次定做的衣裳、荷包,就都找她来绣花样,也算是帮衬帮衬他们家的生意,让阿叔能少操劳些。”
这话半真半假,既顺着“定做衣裳”的由头,又把“找施七娘”的目的说得合情合理,半点看不出查案的痕迹。
伙计听得连连点头,脸上堆着更热络的笑,嘴里不停恭维:“郎君、娘子真是心善!这年头肯帮衬穷苦人的,可不多见了!”可提到“施七娘”,他却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只是小的在绣坊里做了快三年了,天天跟着主家打理生意,从没听说咱们这儿有位姓施的绣娘啊?莫不是阿叔记错地方了?城里做绣活的坊子,也不止咱们如意绣坊一家。”
“哦?记错了?”李祈安故作诧异,指尖轻轻敲了敲柜台,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施阿叔说得很肯定,就是如意绣坊,还说他女儿当年在这儿做活时,老板娘很喜欢她的手艺。或许是你来得晚,没赶上?不如劳烦你们老板过来一问?毕竟是施阿叔推荐的,我们也想确认下,免得找错了人。”
说着,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案上的图样和布料,语气爽快:“对了,你方才说的‘海棠春睡’‘竹影清风’这两个裙装款式,我们都要了;还有荷包、帕子,所有时兴的样式都各定做一份布料就用最好的杭绸和蜀锦,绣线也选上等的。”
这话一出,伙计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是个大主顾!定做这么多衣裳绣品,算下来得不少银钱板!他哪里还敢怠慢,连忙点头如捣蒜:“郎君您稍等!小的这就去请主家过来!您放心,主家这绣坊开了快二十年了,要是真有这位施七娘,她一定记得!”
说着,伙计快步往后院走去,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几分。璎璎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凑到李祈安耳边,压低声音:“你这招‘用生意引老板’,还真管用!要是直接问,说不定老板也会像伙计一样推脱。”
李祈安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生意人最看重主顾,尤其是大主顾。咱们先抛出‘大订单’,她就算真不记得施七娘,也会仔细回想,甚至怕答错了丢了生意,这时候问出来的话,才更可信。”
两人正低声说着,就见一位蓝布长裙妇人跟着伙计快步走了过来。妇人约莫四十多岁,乌发用一支素雅的银簪绾得整齐,鬓边还别着朵新鲜的白玉兰,衣着虽朴素却浆洗得干净平整。她的眼神比寻常妇人多了几分精明,扫过李祈安和璎璎时,既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客气,又悄悄藏着几分打量,显然是常年打理绣坊,练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