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又闭合了唇,牵着唇角向两侧,没有笑。
“其实,这都是他们为了生活而被迫拥有的经验。”魏摇芙把手往袖子里缩,指尖一下下刮着衣服布料;而下巴仿佛也想钻去领口下方,脑袋是垂着的。
宋谦轻轻从唇间叹出一口气,渺渺的白才冒出不久便被风飉走,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味道和韩媞脸上的无二,苦的。
“萝卜、大白菜、芹菜,这些是我们拿去卖的,芹菜的价格卖得最高,品质好的卖到两块钱一斤;但是这些一共加起来,我们也才卖了三十七块八,最后还是老板多凑了两毛钱,算三十八。”
想叹的气叹不完般,宋谦笑得无可奈何,轻摇了两下头道:“两个人一天三十八,均分下来,一人十九。”
魏摇芙两手趴在桌面上,她的上身前倾着挨靠桌沿,睐着韩媞和宋谦安慰道:“十九也不错啦,好过分文没有嘛,可比我和池哥的要多呢,而且你们是实打实的在谈生意。”
在饭桌上少语的池怜阙冷不防道:“叫我名字就好。”他轻漫漫地朝她掷了一眼即收回。
声音不大,在张扬的风之下,约略只有距离他最近的人能听清——一侧是魏摇芙,一侧是褚喻。
试问,一个人若是有幸与自己的偶像参加了同一档真人秀节目,且共餐时还相邻而坐,他的注意力会放在哪里?
自来到桌前坐下,褚喻遂一直留意着池怜阙——池怜阙把暖宝宝递给魏摇芙,以及魏摇芙堪称亲昵地为池怜阙贴上暖宝宝的场面,一概被他收入眸中。
如今又有池怜阙要求魏摇芙改口一事……褚喻默默直起身,他埋下脸,手握筷子夹着菜往嘴里塞。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而乍然被明示改口的魏摇芙则本能看向池怜阙,映在她眼中的人没看她,仅仅是端方地坐着,手握筷子夹着那么一捏捏的饭菜,慢条斯理地往口中送。
若不是方才那一声足够真切,魏摇芙都要被他这副样子给唬住,以为自己岔了耳朵。
宋谦捩过视线停放在魏摇芙脸上,他微笑道:“但你们是在学习木版年画手艺,也算是在为非遗出力。我打算明天去工地上找活,卖菜的积分就都给媞姐吧。”
“在工地上……注意点安全,搬不动的别硬搬。”池怜阙别了别脸,他的脊背靠在椅背上,额前的发被来往的风扬动。
把关心轻描淡写,仿佛就以为是不在意。
淡色的灯光与夜色合作,将一切轮廓都柔和。宋谦默然地隔着一张长桌看着池怜阙,后者没拿正眼瞧他。
他动了动唇角,蓦地轻笑了声道:“会量力而行的,我可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强逞能。”
夜很轻易地离开,在冷透的晚餐间离开,在银河渐隐的过程中离开;在人们伪装真心时离开。
投身于自己手里的活计中,对时间的感知力仿佛会变弱,眨一眨眼抬一抬头的功夫,再数数日子——呀,又要结束一轮游戏了。
“过了今天,你们就不会再来了吧。”不是疑问句,佯装轻松的语气。大爷伛背拾掇着摆在地上的物什。
魏摇芙把新制出的年画挂在墙壁上,她分出目光撇去大爷身上,“不一定呀,明天不出意外还会来的,反正我会来。不过后天我们就得换城市了,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但未来,说不定哪天我就又冒出来了,未来有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我也是。”池怜阙倏地掺和一嘴,他睨了睨站在凳子上的魏摇芙,“不用强调一句‘反正你会来’。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你貌似也不是单打独斗的吧?”
睄着这个意在言外的男人,魏摇芙自他脸谱上串出了三个字——“我没死。”
就在魏摇芙即将与他交嘴拌舌为自己辩驳时,门外忽地跑来了在卖完菜后本该待在工地等宋谦的韩媞。
“宋谦他被人用脚手架横杆打到了胳膊。”她急促地喘息着,一手扶在敞出去的木门上,蹙紧了额心道:“现在已经被人往镇上的医院送了,节目组安排的车在集合点那里等我们。”
才张了些的嘴顿住,魏摇芙瞪大眼睛,她紧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急步冲去韩媞跟前,“那宋谦哥的状态还好吗?算了,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吧。”
她扶着韩媞的胳膊,掉过头去朝着还愣在原地的男人拔声道:“池怜阙?池怜阙!”
木门被一阵风撞得磕了磕墙壁,猛然间扑上脸的瑟瑟冷风把池怜阙吹醒,垂在腿边的手猝然攥紧。
他扭头看向处身于惊骇中呆怔的大爷道:“师傅,今天我和魏摇芙得请个假,抱歉。”
大爷迟钝地动了下眼皮,他转头瞅向池怜阙,立时举起手挥摆道:“哎!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这人出事了可得赶紧去看看情况,被那工地上的东西打到恐怕不能是破了皮的那种轻伤,你们赶紧去吧,店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三人急遽地奔跑在街道上,一路赶去集合点上了车。韩媞坐在副驾驶上,挂着忧煎心绪的眼睛睇向司机,“能不能给跟过去的人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闻言,司机腾出手掏出自己的手机,他翻到与跟过去的工作人员的联系电话拨打,继而便将手机交与了韩媞。
等待接通的过程里,车内的几人犹如被摊开在油锅里炸。
与魏摇芙一同坐在后排的池怜阙双手紧握成拳搭在膝盖上,他微微前倾着身体,两眼专注地盯着韩媞手中的手机。
电话铃声在狭小的车内徘徊,韩媞心急如焚地啧了好几声。
终于——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