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佛节宫里年年都要庆祝,花样大差不差,柏姜循例按往年的办,只瞥见歌舞单子上多了一支没见过的歌舞,柏姜随口问了句,回答说是皇帝亲自编的。
因而宴席上柏姜特意留神瞧了眼新加的歌舞。
初看平常,至高潮处,有一妙龄舞女独立于马上,自远而近,竟就那般驾马踏上一队壮汉垫成的背桥,身段轻巧,水袖飘摇,软绡所到之处香风扑鼻,引来官员一片啧啧赞叹。
这大概讲的是释迦摩尼夜半逾城的故事,柏姜意外——这小皇帝终于看破红尘,决定专心做他的富贵闲人了?
可皇帝却如往常筵席一般,对歌舞并不施以青眼,哪怕是他自己编的,反倒是频频看向诸王一席。
敬佛的节日,筵席上不见荤腥酒水,能一乐的也只有看看歌舞了,今年歌舞新奇,大家眼睛都钉在那舞姬上头,只有褚绍不肯多看那歌舞一眼,神色郁郁,眉下阴翳比前日尤甚。
察觉到目光,褚绍抬眼与柏姜对视,甫一接触又仿佛被刺伤一般转开。
歌舞方歇,众人还在回味之际,忽然见刚那几号壮汉俯首驮着舞女进了殿,那姑娘近看身姿窈窕,朗眉疏目,手握琵琶,神色倨傲,好似石窟上的仙女娘娘降世,正正好好停在了褚绍眼前。
褚绍正百无聊赖地拨他那绿玉珠,闻声抬眼看向那舞姬,接着又看向安排筵席的柏姜。
柏姜这才隐隐反应过来皇帝心里头的成算,事不关己地扫开眼,托着下颌去看皇帝要搞什么把戏。
“去年西梁国来朝贡,送了这舞姬来,朕闲时颇通些乐理,调教了许久。看诸位王爷都有家眷在身侧,只有抚冥侯独身一人,上回听闻抚冥侯喜欢泼辣些的女孩子,正好将这女孩纳入府中,也好做个伴。”
皇帝声线有些抖,柏姜侧眼看见他藏在杯盘碗盏后头的手捏着拳头。
哎呦,柏姜轻轻叹一口气,也真是为难他了。
褚绍挑起眼细看那舞姬,那姑娘盘腿坐在壮汉背上,自上而下睨着他,既天真又大胆地招摇着自己的美貌与妖娆。
摩挲着珠子的手一停,褚绍抬腕将珠串一甩,正套在四指上,他朝前伸出手,绿莹莹的珠子反衬得他指骨突峭,皮肤也愈苍白。
那舞姬柔若无骨地递上一双手去。
褚绍握住那双手,霎时将那仙女从金刚背上扯下,狼狈地摔在席上,斋菜泼洒了一身,这下倨傲也倨傲不起来了,惊惶得如一只断了翅膀的雀鸟,精巧的下颌被褚绍钳在手中,哭也哭不出个声来。
他眼光刀刃一般在舞姬脸上转了几圈:
“俗物。”
褚绍轻蔑地将那舞姬放开:“皇上,臣记得您今年也不过十六,正是励精图治的好时候。臣不求您宵衣旰食,但也不好日夜沉迷在着靡靡之音上,没得耗干了底子,还怎么兴邦立事?”
柏姜在心里冷笑。
她说呢,这小皇帝明明那么痛恨自己乐理上的天赋,怎么肯拿出来供人取乐,原来是对她既憎又怕起来,少不得要求到她的死对头身上去。
美人计,小皇帝好不容易翻翻兵书怎么偏生翻到这一页?
果不其然,柏姜看小皇帝的脸又红又青,羞愤交加,喉头滚动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又统统咽下去。
“侯爷……说得是。都下去,来人给抚冥侯收拾席面。”
褚绍事不关己似的,翘着一条长腿倚在一边,有宫人默默凑上前,轻手轻脚地收拾。
其间不断有各地郡王派使者送上朝贺礼,小太监站在一旁对着礼单高声唱喏。
其间有颗夜明珠,硕大圆润,光华流转,皇帝特叫小谒者将其取出放在殿中央,与群臣一同观看。
柏姜看了两眼,美是美,只是这样的她从前也见过不少,有什么特意要瞧的呢?
难不成又要送给褚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