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一出,让原本被激发出的多方民愤平息,重获民心。
只不过这罪己诏……非皇帝本人颁布。可旁人不知,只以为皇帝在养伤之时,自省自反,颇感欣慰。
师离忱一笔一字书写罪己诏时,太师曾从旁劝慰,“太子殿下可要在思量思量?”他委婉道,“陛下身子康健,太医令曾说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醒来,届时……”
罪己诏,任何一位君王若非紧急时刻,都不会下这类诏书。
他关乎一个帝王的尊严,威信,相当于皇帝拉下面子,和天下百姓道歉。
只怕皇帝接受不了。
师离忱朱笔恰好写至“罪”字,他平静道:“父皇登基那两年偶遇干旱,今年又遇黄河天灾,本就民心不稳,贪官血染北徐人人目睹,这厢又听闻当年保家卫国的秦军又蒙受冤屈数年,你猜边关得到此讯,是否会感心寒,以至边防摇摇欲坠?”
他言辞冷道:“此昭必下。”
稳的是民心,是军心。
太师自是明白这个道理,默了默,道:“殿下远瞻。”
这位半大的太子殿下,比起陛下,似乎要更有魄力的多。
……
果不其然。
师明渊苏醒不久,便得知此事,当即勃然大怒呕出了一口淤血,召见太子与御书房。
“你好大的胆子!也敢替朕拿主意?!”师明渊面色尚且苍白,还留有病痛折磨,指着跪在下首的师离忱,眯着眼睛半响说不出话。
师离忱低敛着眼,神情不见波澜,平心静气道:“父皇重伤未愈,切勿动怒。”
“朕还没死!”师明渊重重咳了两声,喝道:“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来踹窝!罪己诏,那是历代昏君才下的,你也敢替朕拿主意?!朕殚精竭虑,倒成了月商有史以来第一位下罪己诏的君王,你叫朕怎么下去见太祖?!”
“啪!”
茶盏砸在了师离忱脑袋上,他不避不让,血从额角滑下,他抬首看向师明渊,语调忽然提高,“正因如此,父皇才该下罪己诏!攘外安内,如今月商内患不断,外有敌军虎视眈眈,若不稳住万众一心,只怕要天下大乱!”
话音落下。
空气有一瞬凝滞。
师明渊一怔,缓缓眯着眼,仔细端详起太子。
果真是长大了。
太子肃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极了他外祖,那把子力气也像,听闻当年高祖帝尚未及冠就能扛起一个大鼎……
师明渊倏地笑了一声,那股气消了。
只是这孩子性情还是太软,魄力相当,磨炼不足,身为太子,尤其是一个站稳脚跟的太子,是不需要向旁人解释太多。
哪怕。
他是他的父皇。
*
“皇兄!”
师离忱回东宫时已夜深,师朝旭早早等在这儿,见到师离忱身影便喜滋滋地迎上来,谁知靠近后,入目却是皇兄满头的血。
他顿时大惊失色,“皇兄这是怎么了!快快,召太医令来!”
师离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嘘,小点声。”他道,“等会把那两个吵醒,免不了一顿啰嗦。”
“晚了。”柳清宁手里端着药进殿,“殿下刚出御书房,便有宫人前来偷偷报信,快坐下让下官瞧瞧,伤得可深?”
师离忱无奈叹了一气,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昂起脸露出额角上的伤。
乐福安抹了一路的眼泪,好不容易缓过来些,仔细一瞧那伤口,刚刚成型的狰狞血痂像个污点似的画在殿下精致白皙的面容上,顿时眼泪掉得更凶了。
师朝旭心疼道:“皇兄……疼不疼?吹一吹。”
柳清宁礼貌道:“八殿下,您往旁边走走,挡着下官了。”
“喔喔。”师朝旭只好委屈地往旁边挪了挪。
师离忱懒洋洋地拖着下颌,不想听唠叨干脆闭上眼睛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