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铜钱剑停滞在鹿张氏眉心前三寸之地,兀自嗡鸣不止。剑身流转的金色将她那张因惊惧而惨白扭曲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鹿张氏浑身抖如筛糠,冷汗浸湿了内衫,冰冷的触感让她阵阵发寒,脑子里混乱一片。
是不是剑失灵······找错了?
这般想着,鹿张氏试探性地挪动了下身子。可那悬空的剑锋却似有灵性,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分毫不离她的额心。
怎会如此?鹿张氏满心荒唐,妖孽不应该是鹿怀舒吗?!这剑缘何指向我?!
那牛鼻子老道分明收了我足足一百两雪花银,信誓旦旦承诺,今日定会将妖孽的罪名死死钉在鹿怀舒身上,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到底……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到底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满堂的目光皆被突如其来的异状所牵引,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鹿怀舒。
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颇有闲情逸致地掏出面铜镜,边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边对镜梳理自己微乱的鬓发和朱钗。哪还有半分先前那任人宰割、引颈就戮的凄惨之态?
几乎是在铜钱剑指向鹿张氏的瞬间,鹿福福脸上血色霎时褪尽,一个绝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头冒出来:“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们母女二人精心策划、反复推敲,确认必定万无一失的阴谋,到最后非但没能将鹿怀舒扯入万劫不复的泥潭,反倒成了刺向她们自身最锋利、最致命的一剑。
鹿福槿蓦地回首,望向倚在柱子上虚弱不堪的鹿怀舒。
恰在此时,鹿怀舒也抬眸望来。
女孩依旧面色惨白,消瘦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衣袍里,瞬间能激起旁人无限的怜惜,瞧着没有半分威慑力。
可她那双漂亮的,仿佛盛了一汪秋水的眼睛望过来时,里头没有半分人情味,全是审视和玩味。
鹿福槿甚至不觉得她在看一个活物。
对上鹿福槿的目光,鹿怀舒歪歪脑袋,极轻地冲她扬了扬眉梢。唇角勾起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眉眼弯弯,娇俏可爱,宛若谁家养在深闺里不谙世事的小姐。
鹿怀舒用口型无声地问道:“喜欢吗?”
“咳,咳咳,咳咳咳······”鹿怀舒捂住胸口,发出一连串痛苦压抑的呛咳声,打破了满室寂静。她身子不住颤抖着,嘴角涌出星星点点的血迹,点缀在她素白的中衣领上,殷红刺目。
闻声,老夫人身子僵了僵,缓缓转身,目光复杂地看向鹿怀舒。
鹿怀舒仰起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如同玉珠滚过无瑕的白瓷,沿着清瘦的脸颊无声滚落,最终湮没在衣襟里,再无踪迹。
她扶着身旁的桌案艰难站稳,细瘦的手臂微微颤抖,倔强地挺直腰板。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看来,道长的法宝,终于……找到真正的机缘了。”
此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彻底烧断了鹿张氏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她此刻什么体面、什么风度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想法——弄死鹿怀舒!
“母亲!冷静!别冲动!”鹿福槿失声低叫,伸手欲拽住鹿张氏的胳膊。然而鹿张氏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猛,谁都未曾反应过来。
只见鹿张氏目眦欲裂,状若疯魔,发狂似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丫鬟仆妇,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飞扑到鹿怀舒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推着她的肩膀将其狠狠撞在身后的柱子上。
“嘭”的一声闷响,鹿怀舒单薄的身体与硬木柱子相撞,听得人心头一悸。
“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搞的鬼!是你和那妖道合起伙来陷害我!”
鹿张氏的脸几乎要贴到她脸上,鹿怀舒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药味。鹿张氏眼睛充血猩红一片,头发胡乱糊在脸上,仿佛刚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鹿怀舒!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克死爹娘还不够,现在又来祸害我们!你怎么不去死?!定是,定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迷惑了这剑,迷惑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