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罚款后,姚时止和李知微走在街上。
“一共才赚三十,倒赔出去八百!”姚时止碎碎念地把钱囊掏空,还抵了块碎银上去,按理来说碎银斤两纯度难辨,不好作为罚款,想也知道是武侯私吞,“知微,咱们又见面了,真巧啊。”
他的木板车上还残存几片莲花。
李知微把蜡婴捡起,放在他车上。
所谓蜡婴,便是用蜡做成的婴状玩具,手掌大小,七夕时女子将其浮于水面以求子,姚时止不懂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这些蜡婴做得丑陋,一看就很劣质。
偏还凑上来:“知微,你喜欢就拿去吧。”
李知微礼貌地还回去,姚时止嘻嘻笑道:“也是,你已有了孩子,自然也不用这蜡婴祈福啦。”大概是在烈日下做生意的缘故,他更黑了:“说起来,他们和我说,嫂嫂是薛延清薛相的侄女?改日嫂嫂若有空闲,可否为我介绍族中的女孩子?”
如果是就好了。
李知微说:“她亡故了。”
姚时止声音一低:“啊……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分开来住。”
李知微一笑,别过他,姚时止跟上来:“那她应该也很年轻,可是有什么病症?”
李知微没有回答他,姚时止但凡有点脑子,这时候也该觉得不对了,他像个鹌鹑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知微,李知微没驱赶他,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薛妙施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才去世的。
这个答案,李知微也不知道。
一个健康的人,一下子死了,呼吸一声比一声轻,皮肤一寸比一寸僵。自己的血流干了,外面的血进不来,李知微划破了手腕给她喂血,但没有用,两个失血过多的大人,孩子在一边哭,他那么小,李知微忽然不敢死了。
他浑浑噩噩地出生、考学、结婚、生子、丧妻,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成了个鳏夫,只剩下怀里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善思不能重蹈覆辙。
他不愿意善思重蹈覆辙。
他……不能答应裴见濯。
他喜欢裴见濯,爱,心甘情愿去供奉他,可这一切都得排在善思后面。
“嗳唷!”
脚步一停,姚时止撞在他身上,声音低低:“抱歉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事。”
这种着重的语气词反而显得刻意。李知微呼出一口气:“没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姚时止一听他不追究,便故态复荫,有时候李知微也很怀疑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被李重宪一党派出,还好是埋在他这里,如果是在李景毅附近,早被他三拳打死:“说起来,知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知微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慢慢往前走,浅青袍摆被荷水溅透,变成一抹深深的绿,贴在靴上:“我都来东市了,除了买东西,还要干什么?”
姚时止问:“我听人说永乐二市,以东为贵,里头不少物件天下罕见,就是宫中也不曾有,可是真的?”
李知微有问必答,仿佛一个合格的引者:“是有这说法,不过多是商人噱头。你初来乍到,不要被骗了。”
姚时止问道:“你呢?”
李知微挑眉:“我什么?”
姚时止嘿嘿一笑,牙亮得像贝壳:“你要买什么,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免得被骗。”
李知微止步,转身,缓步上阶:“我已经订好货、付过账了,就是被骗,也没办法。”
姚时止道:“没拿到东西就下本钱,你有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