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盰州城如同浸在墨色里,万籁俱寂,唯余更夫的铜锣声穿透沉沉夜色,一下又一下。
“四更咯—”。苍老而嘶哑的嗓音裹着夜露从巷口远处飘来,又跟快被寂静吞没。
府衙深处更是静的能听见烛火燃尽的细微声,别院隐在浓重的夜色里,唯有月光偷偷泄下几分寒凉的光。康王独自坐在桌前,桌上一壶冷透的茶居中放着,两侧的白瓷杯与茶壶成一条直线,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吱呀”
木门被人推开,一道欣长身影踏着月光进来,影子斜斜投在青砖地上拉的老长。
“你知道我会来?”门口的人声音微沉,目光对上桌后一双清醒的眼。
康王唇边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抬手朝对面空位虚引:“坐。”
那人沉默片刻,抬脚跨过门槛,在康王对面落座。指尖叩过茶盏,他自顾自的提起茶壶,将冷茶斟入杯中,动作从容的仿佛寻常赴宴。
“什么时候?”他率先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康王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杯沿:“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对面的人忽然勾了勾唇角,先前那份文雅从容瞬间褪去,眼底翻涌着冷厉的阴狠:“从一开始。”
康王垂眸,喉间溢出低笑,笑声渐渐放大:“原来如此…古修齐啊古修齐,难为你竟如此能忍。不过…”
笑声骤然停歇,他抬眼看向对面,眼底带着几分疑惑:“你为何一定要杀言蹊,他…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吧?”
古修齐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茶水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他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重不重要,你心里,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康王心头猛然一凛,眼中厉色飞快闪过,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从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古修齐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茶盏“噹”一声磕在桌案上。他身子前倾,凑近康王,目光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区小寒,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言蹊,必、死。”
康王瞳孔骤然一缩,刚要开口追问,却见古修齐嘴角缓缓蜿蜒下一道暗红的血线,顺着下巴低落在衣襟上。
“来人!快叫大夫!”他猛地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烦躁。
黑沉沉的府衙被明亮的烛火打破,静谧的府衙也因为知府的中毒而变得热闹起来,康王冷眼看着大夫摇了摇头,冲着身后的护卫做了个手势。
第二天言蹊接到康王的飞鸽传书还有些懵,他一直以为古修齐是那种幕后黑手大反派,居然这么轻易死掉吗?骗人的吧?
“管他是不是骗人的,”原自在抱着稻种深深吸了一口,满脸笑意的说道:“种地要紧,管他去死。大人,你快点说说这个怎么种,全县百姓都等着你呢。”
言蹊被他一叫,脸皱成一团,不情不愿道:“我不是给你一个种植手册了吗,你按照那个种保证没问题。”
原自在一边“好好好”,一边拽着言蹊往村子里跑。从一开始的郁闷,到后面的主动,不是言蹊得了趣儿,而是海城县一个村子比一个村子凄惨,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已经算好的了,还有一些村子十室九空。言蹊甚至看到过残缺的尸体,他不愿意去细想那代表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