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谨受命。”
是臣,而并非是儿臣。
大庭广众之下,晏祁对他的小心思不予置评,朝臣们也?只当太子殿下是紧张过度,才漏说了一个字。
现场唯有晏祁和明瑾二人清楚,这从不是什么疏忽,只是一场存在压倒性差异的博弈之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反抗罢了。
晏祁的唇角微微勾起,将缁布冠从明瑾头上取下,再从内侍那?里取来远游冠。
此冠较缁布冠更为精致,象征地位尊崇与远大前程。
他的视线停留在明瑾年?轻俊逸的面?容上,祝曰:“冠至远游,望汝目及四海,心怀天下。”*
明瑾略微抬起眼帘,恰好迎上了晏祁的注视。
两人的目光短暂汇聚交缠,仿佛天雷勾地火,一股奇异的滋味挣开心底封印,如初春破冰的溪水般潺潺流动。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年?初见,晏祁被明敖邀来家中为明瑾剪辫,隆隆鞭炮声中,那?段随着烟尘一同散去的往事。
眇眇忽忽,一千多个日?月转瞬即逝。
散落的发辫被远游冠束起,曾经需要仰望才能看见的面?孔,如今也?已是平视。
明瑾恭敬地垂下视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朝他躬身行礼。
随着远游冠被晏祁取下,殿内雅乐齐奏,唱赞声迎来高。潮,盛大的晨光漫上御道,旁观的人群中除百官外,还有一些年?轻的宗室子弟,望着御座前少年?的背影,都不禁流露出钦羡之色。
朝臣们的表情大多是欣慰或肃穆,毕竟明瑾单从外形和礼仪上看,着实?无可?挑剔,举止更是谦逊有礼,令人好感倍增。
加之陛下亲手三加冠的恩宠,自?此之后,他在大雍的地位,便是毫无疑问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也?有几人隐于人群之中,面?色阴沉,紧抿嘴唇,盯着晏祁和明瑾的视线几乎要将其洞穿。
不过,这些旁人的神情变幻,并不在此时两位关键人物的考虑范围内。
晏祁取来玄衣纁裳的太子衮冕,其上共有九旒,他手持冕冠,并未第一时间?为明瑾戴上,而是凝视着少年?,嗓音沉浑:“三加弥尊,克嗣百福。以兹衮冕,正尔东宫——”*
“朕今日?,授汝太子之位。”
刹那?间?鼓乐大作,风起云涌,朝臣们不由得低低惊呼起来,望向天外,一双双眼眸中异色频频。
明瑾看着晏祁的衣袍被风鼓动扬起,目光怔然?片刻,低下头,任由晏祁为他系上冕冠缨带。
他能感受到晏祁的指尖在他颌下细微的停顿与摩挲,带着一丝不舍,和决绝的斩断,喉结滚动着,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明明已经拥有了天下至高的权利,却?仍不愿放纵那?一己私欲,甚至就连仅剩的一点点情愫,都要亲手将它?彻底斩断。
先生,你当真是打算把自?己活成一块无心无情的石头吗?
“太子。”晏祁轻声提醒道。
这一次,可?不能再说错了。
明瑾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多谢父皇。儿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一旁的内侍见时机已到,便躬身奉上醴酒,晏祁率先执爵,明瑾同样接过,饮酒前,两人的视线再度交汇,随后不约而同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