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为昭摁亮壁灯,手里提溜着食堂打包的饭菜,“裴溯,到家没啊裴溯,咋不开灯啊,起来吃饭,吃完我等会儿晚上还要回sid,临时有点事。”
沙发上伏着一片单薄的人影,远看过去黑色的绸缎衬衫和真皮沙发几乎融成一体,而突然亮起的灯光打散了这片阴影。
“叫你呢小子。”骆为昭坐过去,单手去捋沙发上那人的头发,摸到他汗湿的发根,摸到他冰凉的脖颈,直到摸到额前一片烫手。
“裴溯!”骆为昭脑子嗡地一声。
眼前人被他的拉扯、抱揽晃醒,依旧是微笑着看着他,胸膛不见任何起伏,口型好像是在说什么,然后做了个美梦般,眼睛缓缓闭上——和一个梦魇般的画面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那日、那时。
窗外惊雷乍起,泼天电光随之而来。
骆为昭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猛然坐起,在黑夜中大口喘息——是梦!
还好是梦!
“师兄?”
然而梦里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声音?!骆为昭狠狠地扇了自己大腿一巴掌,愣是把自己拍醒了。
他定睛一看,黑暗中裴溯侧坐在床沿,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骨节突出的脚赤裸着踩在地上,床底的应急灯光把他的脚背照得像雪一样白,此刻却一副要起身做些什么的姿势。
骆为昭翻身,长臂一拦将人拦回床上,犹不罢休,扣着人坐回了自己的怀里,一寸寸贴在一起,审问道:“怎么醒了?”
裴溯眨眼睛:“明明你一直在叫我,”他抿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所以我就醒喽。”
骆为昭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这一阵剧烈的心跳,听得这罪魁祸首带着调笑的味道说:“师兄,你又不让我醒、那你干嘛叫我?”
此刻罪魁祸首坐在他怀里,拧了半个身子与他对视,嘴唇眼角都带着粉,与梦中那张苍白的脸迥异,只要亲下去就能使得那唇色更加鲜活动人起来。
骆为昭浅尝辄止。
裴溯不依不饶:“哥、哥哥,你就不能、再亲亲我吗?”
骆为昭骑虎难下,连滚带爬地往卫生间去了,比他刚醒过来时要狼狈一百倍。
他在洗手池前对着燥热的脸颊猛冲,乍一回头看见裴溯抱着双臂依在了门框上,领口扯开三颗扣子,露出勾人的锁骨来。
“哎、干什么呢!把衣服穿好啊。”山里的妖精不管自己死活,只为吸取一口精气,男僧人却偏要入定。
裴溯瘪嘴,撩着耳后一缕头发,“骆大爷,都过去三个月了,你数数才几次?一个手指头都算的过来,到底是不是你在给年纪大了找借口啊骆大爷。”
前一口哥哥,后一口骆大爷。骆为昭梗得一口气上下在心口,可真是个诸葛亮善用激将法,可惜此地没有周瑜,只有从善如流的懦夫。
骆为昭:“是我不行,你饶了我。”
裴溯:“……”
窗外又一声惊雷乍响。
大抵是觉得没啥意思,裴溯抱着胳膊往回走,右手举起来摆动两下,“萎昭,那你早点睡。”
他们都心知肚明为什么。
三个月前,由于错过了一通电话,骆为昭踩着月光下班只捞起了一个烧晕过去的人。有人大病一场。有人打上去一份调任报告。
裴溯仍是抱膝坐在床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骆为昭抓耳挠腮地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可人又抬起那张迤逦素白的脸,眼眶通红。
一滴眼泪从那漂亮的眼中滑落。
他说师兄,可是我好想你。
他说骆为昭,我想过的一辈子不是这样的一辈子,我不要做博物馆里的瓷器。
责任是比爱更沉重的东西,而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这句话他说了千百遍,说到现在份量渐渐变轻。
骆为昭把他的头摁在怀里,胸膛夹着他的肩膀,声音从胸骨交界的的地方闷闷地传导到他怀里。
坚硬的胡茬压在柔软的发顶,骨节分明的粗糙的手掌覆盖在苍白细腻的眼窝上,骆为昭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睫毛轻颤,随后有泪水钻进了手指间的缝隙。
“祖宗,别哭啊祖宗。”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比窗外的雨滴更轻巧。
甜言蜜语、威逼利诱、激将求饶,嘴硬腿软的裴总施展三十六计全都无效,可骆为昭在眼泪中丢盔卸甲,老僧还俗。
火焰重新点燃,春笋拔节生长,春雨价值万金。
度过这个冬天,春风吹过大地,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