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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抵出版社,林砚生仍在簌簌发抖。
“怎么回事?”
编辑老远看见他,走近来,“老林,你像只落汤鸡,一身泥。”嘲笑过后又关心,“赶紧擦干,换衣服。最近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林砚生苦笑,拿出同样惨不忍睹的稿纸。他大致讲清前因后果。又问,“有没有干净的纸张?我赶紧誊写一遍,将将赶得及。”
前阵子愁眉不展的编辑,此时的神情却显得过于松弛。
同他说:“不急,不急。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才是要紧事。没有大碍是最好。”
“我没事。”林砚生说,他迷茫,“昨天不是你催我?现在你说‘不急’。”
编辑一副死里逃生的口吻:“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今天我社已没有倒闭之虞。老林,放轻松。饭碗保住了。”
“啊?”
“就在你的前脚,有人以优厚价格把我们买下,一切不变。”
林砚生呆住。
不知怎的,他即刻想起秦舜——
人不分贵贱,衣服分。秦舜身着西装,基础款,不出错,衣料看上去极有质感,绝对不便宜。既体面,又光鲜。
使他难堪的无法言喻。
秦舜刚要碰到他的胳膊,他如要被蛇咬,连忙避开,低着头说:“不必了。”
不知要如何应对,那么,干脆不应对。
他起身就走。
尽管没回头,但能感觉到,一股视线若有似无地定在他的后颈。
林砚生问:“……是秦舜吗?”
编辑突然闭嘴,顿一顿,拍他肩膀,“投桃报李向来是一桩美谈。林老师,不要再介意当年的事了。他自起初就姓秦,秦茂林真要跟你争,你也争不过。而且,当年他自己也是个孩子,他哪有得选。我看,他心中还是记着你的恩情的。”
林砚生不响。
当年详情他从未和旁人透露,连罗耀山问他他都死咬牙关。
所以,他们都以为,秦舜是选择了有钱的生父,而后,或许是被迫,才离开了他。
。
回到家。
先喝一通闷酒。
不见还能装成世上没这个人。
只需看一眼,那些经年累月、被腐蚀得不成样的旧情,便缓淡而汹涌地漫上心头。
他梦见在城寨的日子。
逼仄迂廻的走廊,永不止歇的滴漏声,无论他往哪出走,都能闻到柴火、香灰和污秽的气味,脏水沿着沟渠,深深地流进地面的隙裂中,消失不见,浸进去,浸进去,不可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