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是你在利用它。当时在紫极塔里,阿古洛的首选目标理应是我,是你强行将它按在自己的躯壳里,带它离开的。”萧璁上前了半步,眉宇微压,盖住了隐约的疑惑,“你到底想干什么?”
纷飞的雪尘中,贺云枝终于向他迈去,眉目柔和,她抬起一只手,仿佛要摸一摸萧璁的脸……
然而没有,那只纤细的手掌只是轻轻在他面庞前扫过,指尖掠过眉心。除非是最信任的人,如此亲近的举动大约只可能要探人识海,未等萧璁反抗或后退,贺云枝却将手收回来了。
“你身上少了样东西。”
贺云枝望着他的瞳孔,似乎能在倒影里看见元君宫里查看阵法的那个人。
那是陆洄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将心神分走一块,将来还如何剑指山巅呢?”
“我心甘情愿。”萧璁说,“何况我那样争气做什么?好作天魔的傀儡吗?”
“你不会的。”贺云枝撤开目光,遥望向元君宫的方向,“我今日来凑这个热闹,其实不只是来看看你。”
“不过现在看来……你这桩交易也并不是全然的坏事。”
萧璁眉尾一挑,贺云枝扔来一样物事,随之后退了几步。雪花向她周身拢去,不出片刻已将大半个人影埋入其中。
风雪迷人眼,彻底离开之前,她突然深深地看了萧璁一眼。
贺云枝笑了一下:“毕竟你这样的孩子……比我强也是理所应当。”
*
日头高悬,关中莲屏县城,一道人着粗布素衫,背着背篓踏入城门。他腰板笔直,步履平稳,打扮已经十分低调,细看仍有些犟种的清高气度,守城官兵瞧了眼路引,异样地瞧了瞧他,上下搜了几遍身,才放进来。
道人不卑不亢,最后重新穿上草鞋,走时听见官兵恶声恶气交谈:“是那个……”
那路引上只写了名字和体貌,可县城不大,剩下的字段已经自动攀在众人口舌之间。
许浒成,并州人士,乾平十六年入天枢阁灵机司,历经两朝,五年前革职流放,本宗以其为逆徒除名,文德十一年还乡。
莲屏县在秦岭之下,子夜歌傀儡潜入山上宗门布阵,使妖兽倾巢出山林,而恐慌比邪术本身更恐怖,不出半月,山上大小宗门已辨不出傀儡在何处,猜忌作祟混着党同伐异私人恩怨,竟要被内忧外患一齐拖垮、溃不成军,更别提控制妖祸了。县民已经半月不敢出城上山,而许浒成正是在这时机从自己山洞里钻出来,跑到城中交换物资。
来的真不巧,真讨人嫌。
许浒成刚迈出一丈远,就听见有人与官兵高声说:“现在是什么年节?什么人都往里放,把傀儡染进城里,你担得起吗?”
官兵对着低头道:“公子,他有路引,也照着玄察院颁的条例查了,没有傀儡的征兆。”
县丞公子冷哼一声:“站住!”
他走到许浒成身后:“我尊称你一声道人,识相的话立刻从哪来从哪出去。”
许浒成背对着他,面无表情:“我有路引。”
公子冷笑:“哪怕我等小民百姓,现在谁不知道修士中傀儡术横行,人沾上就变成伥鬼?宗门里的修士都在秦岭内斗,再不济也得宁死守住山林,控制兽潮,你此时孤身要进城,意欲何为?”
“我没有宗门,也不是傀儡。”
许浒成说着,感觉周围的百姓都隔着几丈看他,各个横眉冷对,孩子全缩在大人身后。县丞公子又一指:
“你当然没有宗门,因为你是当年景城王的心腹,逆贼焚宫身亡后获罪流放,五年了,在这风波关头回到莲屏县——许浒成!你是来归乡,还是来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