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中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以前都挺好,这里老师烦恼的问题跟普通学校老师烦恼的一样:不好好听讲、打架、早恋、成绩差。
后来就变成了辍学,现在变成了留守儿童大本营。
留守的原因往往是因为他们父母出去“上前线撞命”了。
有四十多个学生的父母一起被枪毙,或是一个枪毙一个判二十年,也没有别的亲戚愿意抚养他们,本地贩毒的人富,但是贩毒不上税啊。
财政艰难,福利也跟不上,哪有什么福利院,全靠街坊邻居谁心软,给他们一口吃的。
老师除了教学之外,还得管他们的心理健康。
王雪娇找到吴老师的时候,吴老师正在跟一个女生说话。
那个女生低着头,左手抓着右手,一声不吭,桌上放着一张试卷,数学卷子,二十分。
吴老师对着她苦口婆心:“你这个分数,中考连最差最差的技校都考不上,无论如何,你也要考上一个学校,学校包分配,你也有口饭吃啊。”
王雪娇在门外听见,想起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无声叹息。
1987年,就已经出现了分配的毕业生被用人单位退回的事情。
1993年,也就是今年,马上就要出现第一次的大下岗浪潮,同时也会引起教育体制改革。
1996年,除了师范和卫校之外的中专,都不分配了。
已经在岗的人都下岗了,还分配什么分配。
女孩子默默抬起头,看着吴老师,轻轻地说:“没有饭吃,就饿死了。”
吴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啊!”
女孩子又低下头:“那就饿死吧。”
吴老师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你怎么能就这么灰心丧气呢?”
“活着有什么意思?”女孩子双眼无神地望着桌子上的一点。
王雪娇从外面走进来:“活着当然是为了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啦。去看一看空气里的水就能让树枝长出根的地方,在家拧开水龙头就能出干净水的地方,还有自己就能把衣服洗干净的大铁盒,还有很多在电视里面才有的好吃东西,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还有你没见过的很多好东西在等着你呢。”
女孩子还是很颓丧:“有好东西也没有用,想买得起,就要去撞命。”
“谁说的!”王雪娇亮出自己的手表,她的手表是电子表,有四个按键,一个按键按下去变秒表,一个按键展示日历,一个按键是测海拔,一个按键增加闹钟功能。
这是她在香港买的最新版本,韦州镇上的人虽然不缺钱,但是他们没有购买渠道,或者想不到要买它。
他们还停留在暴发户1。0版本水平:赚到钱之后先盖房子、买衣服、吃喝嫖赌,买基础家电“三转一响”。
甚至还没有进入到想要改善全体居住环境,比如全体吊庄移民到环境更好的地方,或者说大家集资,把自来水修到家里。
女孩子看着变化万千的电子表,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泛起了一丝活人气。
王雪娇笑嘻嘻地看着她:“好玩叭~外面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所以呀,先别不想活了,你要是欠了一个亿的高利贷,门外就有人来讨债,你说想死,我绝对不劝你,你这又不是还不上钱了。”王雪娇笑咪咪。
女孩子的眼里又满是哀愁:“可是我家里没人了。”
“咋?你家没人,你就不活了?你本来就比你爸妈小十几二十岁吧,你本来就会比他们多活一段时间呀。等你考出去,就会发现外面都是人,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女孩子,满街都是,看上谁,你就争取把他们变成你家里人。”
女孩子被王雪娇逗笑了,又扭捏地低下头:“我没想那个……”
“喜欢什么,就去争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雪娇笑着说。
女孩子点点头:“嗯!”
吴老师见她恢复了精神,暗暗松了一口气,把桌上的卷子给她:“你回去好好订正,明天交给我。”
“好。”女孩子往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王雪娇:“姐,你说的那个树枝上长根,是真的吗?”
“真的呀,还有在叶子上长根的呢,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往两广考,那里特别棒,空气里含水量可以达到百分之百,但是还不下雨哦~墙上哗哗的流水,根本不愁没有水喝,哦,偶尔会有海洋咸潮,水不好喝。”
王雪娇又兴冲冲的跟她形容十几天晾不干一件衣服,躺在床上就像躺在水里。
这在干绷绷的西海固地区,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奇景。
女孩子对她描述的场景太好奇了,实在想亲眼看一看实景是什么样的。
王雪娇微笑道:“所以,你要加油考过去呀,让你们老师给你看看录取分数线,朝着这个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