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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旧 残阳几度(第1页)

2彻骨逝伤

“姑爷,姑爷,……”

“大人,大人,你们到底在哪里呀?……”

黑漆漆、墨色一片的洛阳街头,楼宇静寂、店铺安宁,白日里曾经喧嚣、吵闹不已的一切,隐去了繁华,淡漠了郁勃,渐残渐深进声声更鼓的幽凉与宁静中……

丑时滑向寅时,夜与日的交替之际,一辆马车焦急地穿梭在西风凛冽、月色暗淡的大街小巷之中。

车上,一年长一年轻,两个淡色粗布衣衫的仆婢装扮之人,借着她们手中忽明忽暗的两碗纱灯照路,一声高一声低地、断断续续地不停地呼喊着,这呼喊声在黎明破晓到来之前,霜露尤为郁结的冬日深宵,一路升华、蒸凝,划破了街前的清冷、惊扰了浓夜的沉寂……

“大嫂,再往前面走,可就是阊阖门了,阊阖门以里便是皇城,你家大人不可能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吧?”赶车人回头莫衷一是地含糊着,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种担雪塞井、徒劳无功的黯然与失望。

“他叔,你就只管往里头赶吧,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找找,万一我家大人和你堂兄,当真就在这左近呢。唉,你说这大晚上的,他们主仆俩到底跑哪儿去了呢,可真是急死人了……”大嫂的回语,依然执着着一份孤注一掷的坚决与坚定。

“可阊阖门到晚间都要关闭的,我们最多也就是走到阊阖门下,再往里可就去不了了……”赶车人的口中虽一直都在模棱两可地犹豫着,可马车的速度却并没有因了他的犹豫而变得缓下来、慢下来,而是依然保持着它这一整晚惯有的常态,在那赶车人一再扬起的、清脆的鞭子声中,继续着它原有的匆急和迫切。

“好的,他叔,那我们就寻到阊阖门下,他叔,这回可多亏你了……唉,姑娘你说,我们都找了大半个洛阳城了,也不知咱家大人他到底是去了哪里。我那个不晓事的那口子,也不知道寻个熟人给咱家中送个信儿,夫人她在家里病重成那样……唉,这里里外外的可真是让人揪心哪,这可怎么办是好哇!”

“罗嫂,你就别再说了,谁成想我家姑爷和小姐这么好的两个人……唉,可怜的鹿儿啊!呜呜呜……老天爷它可真是不开眼哪!呜呜呜……”

“唉,谁说不是呢,鹿儿那么俊,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真是坑死人了!……姑娘,别难过了,我们还是再喊喊大人他们吧,路两边这么黑,怕是我们根本就看不到他们啊!”

“好吧,罗嫂……姑爷,你能听见我们在找你们吗?姑爷,姑爷……”罗嫂口中的姑娘,本是潘岳妻子杨容姬的贴身丫鬟圣莲,圣莲哽咽着止住悲声,随口应了罗嫂一句后,便又嘶哑着嗓子、提举着灯笼,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哎,我们在这儿呢,在这里……”罗嫂紧随着圣莲,你一声我一声的几声呼喊过后,不多功夫,她们两个及那头前的赶车人,便几乎是同时惊喜得听闻到了一阵阵随风而来的应对、答诺之声。罗嫂听出那是她的丈夫罗远的声音,于是乎,她立即就兴奋地、不自禁地拉紧了她对面圣莲的手,“姑娘,是他们,我听到他们就离咱们不远了,哎哟,我们可算是找到咱家大人了!他叔,你把车再赶快点儿好吗?唉,你说这这大冷的天儿,也不知大人他们两个是怎么捱过这大半夜的,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回家去呢……”

马车寻着罗远的回话声,又沿着铜驼大街继续往前驰奔了有两百多米的距离后,圣莲和罗嫂手举着绢灯,借着闪闪烁烁的烛光,一眼就望到了在阊阖门外不远处一家酒肆的门前阶下,在阶下的一棵落叶飘零、枝丫干枯的弯弯老槐之畔,一身白衣,发髻散乱,倚槐而靠的那个人,正是她家的大人潘岳,潘岳旁边站着罗远,正在向着她们马车驶来的方向,焦急地晃着手、喊着话。

“姑爷,……”圣莲喊了一声“姑爷”后,提着灯笼就下了车,急急忙忙跑过来时,泪水早已抑制不住地簌簌流个不停……

罗嫂的眼眶红了又忍住,忍住了又红,她紧跟着圣莲到了切近后,便狠劲儿地推搡了她的丈夫罗远一把,嘴里气愤愤地数落罗远道,“他爹,你是块木头啊,还是个呆子呀?这么冷的天,你不把大人拉回家里去,却像个傻子一样地陪在这儿,任凭大人在这里挨冷受冻,你还不赶快把大人搀扶起来,赶紧回家……”

罗远只回了他自己媳妇一句“大人就是不肯回家”后,便赶忙俯身弯腰和手脚麻利的妻子一起,一左一右地扶着潘岳,试图把潘岳从树边、从地上搀扶起来,搀上马车,可是他们夫妻俩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旁的圣莲也说尽了所有相劝、乞求的话语,但他们眼前的大人潘岳,却依旧还是那样紧靠着老槐,半躺半卧,根本就不想立起身来。他浑身散发着的,是他从来都不曾沾染上过的、只有那些以酗酒为乐的“酒鬼”身上才会有的,那种浓浓的、刺鼻又钻心的酒气。那些披散于他肩下的、飞着几丝银白的乱发,遮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的嘴唇冻得发紫,牙根打颤,一双眼睛迷蒙红肿,呆滞浑浊得就像一潭冰冻住了的污水,他的眼底深处埋藏着一团茫茫的、灰蒙蒙的雾气,让人再也望不到一丁点儿生而为人者,对于这个人间世道的冀望,对于生的冀望……

“姑爷,跟我们回家吧,……”圣莲的眼泪如细雨无声。

“回家?哈哈哈……不,我不回家,我就在这儿等,我就在这儿等,哈哈哈,呜呜呜,……我不回家,我不回家,鹿儿,我的鹿儿啊!……我难受,我好难受,我受不了!……”潘岳“哈哈哈,呜呜呜”时哭时笑、默默叨咕的声音,声音中流溢出的那种痛,早已不是什么“撕心裂肺”、“肝胆俱裂”就能够形容得了的,那是一种把五脏六腑都掏干净,躯体变成了一副空壳,一腔行尸走肉般的悲到极点却又无法寻回、无能为力的痛!那种痛可以杀人于无形!

透骨的寒风盘旋、呼啸在街巷、楼宇之间,空空地嘶嚎着……像是潘岳心底深处徒然又无力的呐喊,划过那无星无月、无光无亮、永远都望不到旭日东升,永远都望不到墨色尽头的漫漫黑夜……

“姑爷,你不能总是这样啊,姑爷,跟我们回家吧,小姐她在家里正盼着姑爷哪,……”

“容姬……我对不住她,我没能留住鹿儿啊,呜呜呜……”

“姑爷,呜呜呜……”圣莲难以止住地、暗暗滑落的泪水,终于也化作了她无所顾及的“呜呜”的哭声。

“哼哼哼,呜呜呜……呜呜呜,哼哼哼……”潘岳不再说话了,除了喉间一阵阵的冷哼,一阵阵的哭声,他依然背靠着那棵老槐席地而坐,一动都不想动,只是偶尔间会仰起头来无望地对着那漆黑一片,黑得辨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家的黑不见底的夜空,任冷风削面,任寒气袭身,疼到不知何为疼、痛到不知何为痛的苦苦地冷笑着,苦苦地流着泪……

“姑爷,回家吧,天这么冷,姑爷你会冻坏身子的。姑爷,小姐她……她今天咳了两回血,我们请来郎中给小姐服了药,小姐她在梦中一直念叨着姑爷,老夫人(潘岳母亲,杨容姬自己的母亲在家中也是年老多病,行动艰难,不能前来看望她。)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只会落泪,家里人都在盼着姑爷回去呢……姑爷,就跟我们回家去吧,小姐她病得很重,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你说什么?容姬她咳血了?……”从圣莲的一大段话语中,潘岳似乎只捕捉到了这一条令他感到极为震惊又极为恐惧的信息,他疯了似的一下子便从地上直起了身子,双手抓住圣莲,大睁着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沙哑着嗓音,急切切地问道。

“是的,姑爷,小姐的身子可真是让人忧心啊!”圣莲哭着回道。

“走,回家,回家,快走,快走……”潘岳迷乱着眼神,迷糊着心智,迷迷茫茫地说道,他的步伐散乱、趔趄,站立不稳,在罗远一步一步地扶助下,却很快地就弯腰屈身爬进了马车。

“好的,姑爷,……”圣莲答应一声,也随即就提着灯笼上了罗远赶着的、潘岳乘坐的这辆带蓬马车,而后又急急地招手吩咐她近旁的罗嫂道,“罗嫂,你也上车吧,你就坐在前面提着灯照路,姑爷他还没酒醒,不能没人看护他。”

“好的,姑娘,如是这样,我们同乘一驾马车就可以了,要不,就让孩子他叔先回家去吧。”

“可以的,今日多亏他帮忙了……”

罗嫂手提绢灯坐到了其丈夫罗远的身侧,把灯举得高高的,为执鞭赶车的罗远照着路,那个被临时请来帮忙的罗远的堂弟,则按照圣莲和罗嫂所说的,和她们道别一声后,就自己赶着空车,在天色才刚刚有些蒙蒙亮时,转路回他自己的家去了。

圣莲陪坐在车上她家姑爷潘岳的对面,看到潘岳皱眉,她便会心疼地问一句“姑爷,你还好吧?”看到潘岳身子随着奔驰的马车有些歪斜、坐不稳当时,她便会伸出手去扶着潘岳的肩头一会儿。圣莲没有害羞,她也没有觉得她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不妥,她觉得她是小姐杨容姬的丫鬟,同样也是姑爷潘岳的丫鬟,她该照顾小姐也就该照顾姑爷。更况且,她自从当年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随着小姐进到琅琊太守府的那天起,从她见到姑爷潘岳的那一刻起,她就对这样绝美、绝善、绝好的姑爷潘岳,心生了无限的敬爱和敬慕之情,那个名满京都的翩翩才子,那个令多少女子为之魂牵梦萦的逸群少年……虽然圣莲一直都很清楚,很理智地知道,她作为一个地位低微的仆女丫鬟,永远也不会有资格、有机会去表达,去追求到这样高不可攀的感情,她也从来不会去妄想,更不会越礼越节地去有所不当,但是,她心底里对于姑爷潘岳深藏许久的那种无限敬爱和敬慕之情,却是任谁也阻挡不住的,阻挡不住她会倾其一生,全身心地陪伴着她的姑爷和小姐一家,照顾着她的姑爷和小姐一家……

马车回到潘岳的府上家中时,残夜已退去,朝日正初升,微微的曙光映红了薄薄的雾气,世间的一切都在一片冷冷的寒气中渐渐地变得清晰,变得轮廓分明,墙里墙外的树上,有鸟儿乍然惊醒,窜跳在凋尽了春华秋实的枝头,声声吵闹。

街前萧条如许,家中如许萧条,马车还未完全停稳在自家的门前时,潘岳就迫不及待地、不等圣莲搀扶,一个人快速地跳下马车,双手触地栽了一跤后,晃晃悠悠地便又立即爬起,一路快跑着,一直跑到了室内屋中,来看望他自己的妻子杨容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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