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君握着叶惜人的手指正在颤抖,声音在夜里轻如羽:“这个念头很强烈,强烈到我明知道私藏军舆图是什么罪名,还是将它藏了起来,没敢告诉任何人,我想记起是谁让我保存,又应该交到谁手上……可我记不得了。”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明明记得这东西很重要,可就是记不清楚有关它的一切,好像是记忆被生生剜去,忘得一干二净,却痛彻心扉。
【请收好舆图,切莫交给旁人。严。】
叶惜人突然想到那张纸条。
手上的梅花钗烫人,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将南都军舆图与一张纸条交到祖母手上,托她保管,若那个人姓严,就将严家刻着「婉」字的梅花钗与叶家的匕首联系了起来。
——他们属于同一个人。
叶惜人还清楚记得,那张纸条上字迹秀气。如此看来,那是一个被人忘记的严家人,名字里面有「婉」的女子。
她是谁?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祖母,您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叶惜人颤抖着问。
“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曾经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记忆错乱。”
赵兰君眼睛一眨,竟有泪水涌出来,控制不住的酸涩难过将人填满,好像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存在过,可她、他们,却全都忘记了。
“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我也曾试图找人打听,可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我记不得这个人的任何特征,只记得要保存好军舆图。”
赵兰君闭上眼睛:“所以,我将它藏在观音像里面,日日守在佛堂,看着观音像,我有一种直觉。若是我不守着、不日日提醒自己,很快会连军舆图都忘得干干净净,再想不起分毫……”
只要看着,她就能提醒自己,不要再忘记了。
要永远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还有一桩事情尚未完成。虽然什么人、什么事,她都不记得,但她得守着。
若连她都忘记了,谁还能记得?
将门出身的赵兰君不是突然信佛了,她只是要守着军舆图,要、铭记心底里面的声音——不能忘记。
日日守着,日日提醒,这点记忆才会依旧存在。
明明已经回暖,叶惜人却越发冷了,连骨头被冻得生疼,她想起圣上梁越的反常,想起多次循环,一切重开,可隐约还是会留下一点点痕迹在别人记忆中……
这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人,但她被世界抹除掉了,只依稀留下一些痕迹,谁都记不得她,这比死亡还要可怕!
祖母守着佛堂与观音像,就像是一道门,她只要活着,就会守着,而她守着,就能连接这两个世界,叶惜人也能在此刻,通过她……
窥见门内的一点真相,触目惊心。
突然,叶惜人像是想到什么,瞳孔一缩,声音艰难晦涩:“祖母,你说「曾经怀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不怀疑了?”
昨日与今日他们都睡了,忘记叶惜人还没回来,但祖母还等着。
赵兰君抓着她的手收紧,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看向她,恐惧与担忧在她脸上再也遮掩不住,哽咽着开口:“因为,我们也在忘记你了。”-
“蒋相,我困了。”
赤盏兰策忍无可忍,再等下去,外面的天就要亮了,而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处境,严丹青又查到多少,他都一无所知。
蒋游撑着疲惫的身体,脸上露出笑:“殿下若是困了便睡吧。”
“你不走我怎么睡?”赤盏兰策直言,不等蒋游继续打马虎,冷冷道,“蒋相若真心和谈,就用不着如此防着我,已经快一整夜了,严丹青就算想做什么,恐怕已经做完,你用不着继续撑着。”
他脸上带着讥讽,眼神嘲弄,竟让蒋游不知道怎么回,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如今赤盏兰策要撕破脸皮,他还能如何?
蒋游手上捏着棋子,脑海中盘算着。
“嘭——”
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随后,严丹青大步闯入院中,手上的刀还在往下滴血,身后带着的人皆是一身煞气,他只是随意地在袖子上擦掉血,眼神冰冷走到他们面前。
“严丹青,你这是作甚?”蒋游厉声呵斥,肩膀却微不可见放松下来,严丹青现下能来见赤盏兰策,必然是手头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是好事。
他不用再强撑着拖延时间了。
赤盏兰策也突然平静下来,将棋子随意地扔在棋盘上,打乱棋局,神色淡淡:“严小将军,这么凶神恶煞冲入使馆中来,是又想拿我下狱吗?”
闻言,严丹青收刀入鞘,“将赤盏殿下关起来有什么用?毕竟,粮草在南都,而殿下在意的人又都在我手上。”
这一句话云淡风轻,就仿佛不是威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