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一声叹息从耳边划过。
他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眼前是空荡荡的房间,怀中是令他心安的、顾茗松的衣服。
他将头埋进那散发着浅淡香气的衣服,平复着刚刚激荡的情绪。
他有些失神。
他正准备继续睡觉,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
汤圆冲了进来,大大的猫眼满是惊恐,他语无伦次:“殿下,殿下,晋军攻城了!”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
只听砰的一声,炮火的巨大响声在空中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屋外很快炮火连天,刺鼻的硝烟的味在空中蔓延,混合着令人心悸血腥气,令人作呕。
他迅速穿好衣服,提剑冲了出去,飞快地跑上城墙,登高向下望去。
他看见了此生都难以忘却的场景。
无数蚂蚁一样的晋军搭上云梯,向上攀爬,密密麻麻的人影像是啃食堤坝的蝗虫,只待蚕食到一定时候,梁军如洪水一般倾泻崩溃溃散。
梁军将热油沸水往下倒,巨石弓弩也在向下投射,混着火焰的焦油倒在了敌军的头上、背上,燃烧着皮肉和衣物,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血肉烧焦的气味。
在他们的预想中,这些晋军会惨叫着掉落,减缓进攻速度,然而——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晋军被火焰灼烧着背部,既不惨叫,也不滚落,更不扭身扑灭火焰,而是机械地、麻木地、继续往上攀爬。
他们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动作丝毫不减缓,仍然蚂蚁一样往上爬。
哪怕烧焦、哪怕被刀刃和弓箭贯穿胸口。
弩箭足足有两米长的床弩被挨个发射,它们威力巨大,甚至可以贯穿墙壁,巨大的箭矢被一次一次发射出去,企图击退晋军。
然而晋军的脚步却毫无停滞。
“怎么回事?”他看着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进攻,不知后退与疼痛的晋国士兵,冷汗刷地留下来了,寒意攀上了脊椎。
他想起了孙透祥的话——
【你见过阴兵吗?】
【你见过不畏伤,不畏死,不怕疼痛,即使断手断脚,只剩白骨,也能爬起来战斗的怪物吗?】
李折竹吞咽了一下唾液,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这些士兵,还能算是人吗
这些晋军戴着奇怪的面具,像是傩戏里的面具一样,造型奇怪,红色浓烈鲜艳,面具下的眼神不似人,带着一股子阴森之气,十分骇人,犹如神秘的幽灵鬼魅,在黑夜里显得诡异可怖。
他抬起头,正对上戴着傩戏面具的周传树的眼睛。
他们隔空遥遥对望。
周传树仿若梦境中一般,伸出一只苍白病弱的手,缓缓摘下鲜艳的如同血液涂抹的面具,露出一张妖娆的面孔。
眼角一颗红痣像是滴落的鲜血,刺目显眼。
阴沉的男人勾起唇角,对李折竹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妖艳笑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艳鬼,对他挥了挥手,说出了一句话。
李折竹从口型中判断出了对方说了什么。
“——我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李折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梦境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物。
一只手从一旁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可怖的傩戏面具,那晋国士兵近在咫尺,面对面看着他,一把刀背宽阔的刀高高昂起,向他重重挥下!
他霎那间和那双阴沉无光的眼睛对视,对方仿若有什么奇怪的邪术,只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吸走了,对方的眼睛像一个漩涡,把他的神智不断地向黑暗中拖拽,吞噬,像要把他溺死在这一汪黑暗沉寂的死水中。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无法回神,无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