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口中猛鬼真的是鬼吗?我听闻‘身死魂留’则为鬼,一个灵魂要如何吃人呢?”
听见宋芳笙开口,柳三姑斜她一眼,语气耐心起来,“这猛鬼有魂、也有肉身。”
“三姑是说,那猛鬼是人?”
“也可以如此说,但此人有人心而无人性,地狱无所容,天堂无所往,偏人间无所寄,所以他成了不人不鬼的野兽,游离在三界之外,不窥天光,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这话不是说死人的吗?宋芳笙与沈丽曼对视一眼,追问道,“那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另按三姑之言,孩子的尸首应该还剩下头颅,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找到头就能找到凶手吗?”
柳三姑看她着急的样子,用审视的目光凝她,“那头、那人皆为不详,贵人还是少沾染的好。”
沈丽曼掏出四张壹佰元券,每张可以兑换约九十枚大洋,冷声道,“那我今日占卦就问这个,可以吗?”
绿油油的老头钞票递过来,柳三姑拿在手里扇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活人的表情,满意地把钱收起来,拿了三炷香递给宋芳笙道,“贵人请点香。”
看香,也叫香卦,通过观察香燃烧的速度、形状、烟雾判断事物吉凶。
宋芳笙伸手来接,被沈丽曼先一步抢过去,“我手上血腥气重,压得住些,我来罢。”
女人划燃火柴,眸色与火柴一同亮起来。
三炷香燃烧得极慢,宋芳笙两人一会儿看香,一会儿看柳三姑。在香燃到约三分之一处,柳三姑心下了然,将香插回香炉道,“风水三交,方位东南,金拦山、玉断水,有稳如泰山石、玉带环腰水处。”
东南边?三人此时身处一品香旅社,东南边紧邻英租界五马路和外滩,江西路、霞飞路,还有中产阶级里弄住宅如吉祥里、兆福里、仁福里。范围未免过于宽泛。
“能再详细一些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方才引两人进来的神婆徒弟隔着门说道,“三姑,警察署署长来了。”
顾均胜?他怎么来了?
“请进来。”
柳三姑开口,房门随即打开。顾均胜制服外面还穿着大衣,帽檐压得很低,身后单周峰一人跟着,不见李正。
顾均胜虽然不反对她调查疑案,但是明令禁止她往案发现场跑。如今她为了宁家小童失踪案跑来找神婆,她吃不准顾均胜会是什么态度。
“先生……”
男人向沈丽曼点头致意,复看向宋芳笙,声色冷淡道,“时间不早了,跟我回罢。”
话里的不满已经很明显了。她鼓着两颊起身,恋恋不舍地回头去看柳三姑。
独眼神婆盯住顾均胜看上许久,忽的开口道,“这是贵人的丈夫?”
顾均胜脸色更黑,低头悄声问她,“这声贵人是在喊你?”
“啊,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唤我。”
她以为柳三姑会说什么神秘的乩语,结果听上去像是趋炎附势,对着柳三姑点头“嗯”了一声。
没想到柳三姑即刻起身下了沙发,走到他俩面前又看上一阵,脸上绽出笑容道,“我看贵人夫妻金水相生,福泽满堂。今日再多占一卦,算是送给贵人之礼如何?”
“用不着。”
“用得着、用得着,”她拿胳膊肘捅顾均胜,面带微笑道,“三姑,辛苦你再占一卦。”
柳三姑从衣袖里取出三枚铜钱,宋芳笙伸手接过,走到茶几上抛了六次,安静的室内只听见铜钱不断落地之声,丁零当啷。
最后一次铜钱落地,两正一反,挨得紧凑。柳三姑独眼眯缝起来,看清卦象后五官舒展,嘴角上扬道,“好签、是上上之签。”
“那是何意?是说我们这次也能顺利抓住凶手吗?”
柳三姑将三枚铜钱收起,和颜悦色道,“此卦签显示,贵人夫妻命中子女双全,将来会诞下一儿一女,皆是观世音坐下莲花童子转世,恭喜、恭喜。”
“啊?”她在说什么啊?!
一抹嫣红爬上两腮,宋芳笙回头看顾均胜一眼,舌头打结,骂人的字句在喉咙里滚上几遭,最终只从唇间漏出几个气音来,满是女儿的娇怯。
“哎呀……我何曾问你这个了……”
顾均胜亦是失了方才的沉稳,将头撇向一侧,用咳嗽掩饰尴尬。
夫妻俩一前一后站着,宋芳笙想上前,被男人从身后搂住,不甘心道,“我不是问这个……这个不算,我要重新问。”
“那可不行,”眼看面前小夫妻肉眼可见地红了脸,沈丽曼没忍住笑出了声,“占卦哪有重新来的?妹妹别坏了规矩。再说,顾少爷应该也想知道的吧?”
男人依旧侧着脸,少有地接过话头答道,“听听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