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曼眼神复杂,不紧不慢回了句“好。”
听着自行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女人眼神变得凌厉。
苏砚之并非毫无提防。他骑车一路前行,每过一个路口都要停下等待一阵,确认身后无人跟来才继续走。车子拐进均培里前,他最后一次回头,甚至在最后,决定从旁边一条只能过人的小路,将车子推进去,以这样的方式进了均培里,才慢慢骑回苏宅,在仆人一声声“少爷回了”的声音中停好车,走进宅子昏黄色灯光里。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道黑影从房顶探了头,确定看见苏砚之走进苏宅之后,接连几个纵身跳到另一边宅子落下,上了一旁等在黑暗里的车,慢慢开出均培里。
沈丽曼端着红酒,在书房随意找了本书看。算准时间,电话铃声准时响起。她略显忐忑接下,那头传来阿肆的声音。
“老大,看见了。”
“是他吗?”
不要是他,能不能不要是他。她第一次这样没出息地想着。
在上海,叫苏砚之的男人没几个。记不清哪个晚上,他一丝不挂地躺在自己身边,床头衣服里露出的苏家吊牌,全上海也没几个。她不想自欺欺人。
可他的确很好,模样、性格、身体,连带他浮于表面的那些小心思,样样都讨她欢心。
知道他可能会提防身后跟踪,她特意找人提前守在苏洪家附近。只要他不出现,那他随便回的哪里,是贫穷是富有,是书香门第还是经商氏族,都不要紧。
只要他不出现在苏洪家。
不自觉抓紧电话线,那头的声音简短、笃定,“是。我确定看到苏记者把自行车停在院里,里头下人立刻把他迎进去了。”
搅绕电话线的手顿住,女人浓睫淡扫,不住痕迹地眨眨眼,声音清澈而冷淡。
“知道了。”
第57章病重
叶秋容没能等来好消息。
三天后,火场幸存的服务生伤口多处感染去世,两名舞女陆续醒来,口供里也只提到火灾发生前她们一直陪客人跳舞,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们被挤在舞池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提供。
所幸有宋芳笙等人连同整个警署全力以赴追查此案,明眼人看在眼里,都知道两名嫌犯牵扯多方势力:警署、商会、**,段澄远夫妻双拳难敌四手,能操控的受害者家属越来越少,叫嚣判罚之声逐渐消停。
谁知这天入夜,一名受害者的父亲趁警察和护士交替班之际潜入医院,也不知怎么的,精准无比地找到三楼叶家父母房间,偷溜进去,将包里所带之物全部洒在老两口病床上。
夫妻俩拿起来一看,房间里漫天飞舞的竟然是祭奠死人之用的白色纸钱,还有所有死在火场里的,与他们一同在仙乐斯工作数年的朋友的遗照!
叶海生因为受到刺激,引发陈年旧疾,睡眠本来就浅。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惊醒,黑暗中瞧见自己面前,李四、小云良、仁爱妹、老邓的遗像,一个个宛若索命的冤魂一样站在他病床前,老头当即两眼一翻,昏死在床上。
来人见叶父晕倒,非但不走,反而继续叫嚣,说什么“这都是你们害死的人啊,一个个,好好看看吧”,交替班的警察和护士听见动静进房开灯,叶母已经坐在床上哭成泪人。
“五十几个冤死的人,还停在停尸房里等着烧呢。你们听听,活着的时候就是活活烧死的,死了还要再烧一遍,你们良心过意的去吗!你们才应该替他们进那火炉子里烧,烧五十几遍!”
“住口!还不给我出去!”警察将来人带走,留下医生和更多的护士鱼贯而入,加入到抢救叶父的工作中。
从许小月提出“51”的要求到现在,过去四天,案件不能说毫无进展,但所掌握的线索寥寥无几。段澄远夫妻在火灾前后几乎每日进出仙乐斯,除认真打理舞厅生意以外,只有几间没什么盈利的铺子偶尔搭上一眼。火灾发生时夫妻俩有完美不在场证明,四个打手也全程跟在身边,宋芳笙和沈丽曼只好将注意力继续转回仙乐斯舞厅,摸排舞厅内部人员团伙作案,栽赃给叶家父母的可能。
幸存的三名伤者和一名请假舞女之中,四个人都身家清白,既没有欠债,也没有明显的把柄被段澄远夫妻二人抓在手里。顾均胜派人向他们的家人做过详细笔录,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段澄远夫妻与这几个人私下里有过接触。
除请假的那名舞女,背地里其实是大堂经理黄有伦在外头的情人以外,没有获得更多有效信息。
纵火之人若当真已经死在火场,她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严重的把柄,能让这些人豁出性命都要答应帮段澄远夫妇二人做事。
决定查出真相的第二天,宋芳笙跟着李正、周峰去了火灾现场。堵住后门的是用于装卸油桶的木箱,每个木箱油桶里还残存着不少油,表面一层黑漆漆的,又脏又臭。
“据叶伯父说,找到的这些油桶正好是当天送来的,说是除夕前后采购备用,并未引起过多注意,亦无人察觉送来的油根本不是豆油,而是汽油。”
“锁住前门的锁链提供三层,每层有一把锁,我们带着四处走访了几户全上海所有的锁店、加工厂,确认这是有人专门从外头买回上海的东西。目前还在查。”
“堵住从一路上到二楼楼梯的东西则更简单些,全是桌椅板凳。数量虽然不多,但都提前被淋上汽油,火灾发生之时熊熊燃烧起来,无人敢靠近。所以烧焦程度也是最厉害的。”
“死者大部分集中子前门和后门附近,厨房后门也有几个。但因为厨房后门平日里本就堆满杂物和油,火灾发生后属于焚烧最严重区域之一,就连厨子和服务生也知道往其他地方跑,没有死在厨房那道小门后面。”
案件没有进展。父母所住病房被受害者家属闯入,父亲在医院昏死过去,至今没能苏醒的消息传来,叶秋容手上卷档滑落到地上,整个人宛若抽去魂魄,瘫倒在段澄恩怀里。
男人赶紧将她抱住,一边冷声吩咐身边人,将其他医院最好的医生都调进警察医院,偷偷安排给叶父诊治,一边柔声安慰怀中妻子。
“我放弃!我不查了!”
接连两夜未曾合眼,叶秋容只觉手脚轻飘飘恍若梦中,困顿、悲痛、后悔,万般感伤萦绕心头,抓扯得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从段澄恩怀中坐起,抓着男人衣领疯了一样说道,“我不要寻找什么真相了,我爸妈、我爸妈他们等不到的!他们身体太差,多等一天就多受一日折磨!先生,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你提要求,要你放弃段家三代家业去救我父母的命,可我如今也没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