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雅推开天泽楼书房的门时,叶英正与叶孟秋对坐,面前摊着几卷名剑大会的旧例图册,两人的眉头都紧锁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沉重与焦虑。见她进来,叶英立刻起身迎上,扶住她的手臂,眼中忧色更深:“芊雅,你脸色怎么更差了?不是让你好生歇着吗?”
叶孟秋也投来关切的目光:“芊雅,何事如此急切?身子要紧。”
林芊雅反手握住叶英的手,她的手心因为方才的激动而微微汗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丈夫和公公,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却努力保持着清晰:“父亲,夫君,我方才……我方才联系上那位道长了!”
“什么?!”叶英和叶孟秋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林芊雅用力点头,随即将她如何尝试各种方法无效后,最终想到借道家焚香祈愿之礼尝试沟通,又如何真的得到了纯阳子回应的经过,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她复述了纯阳子的每一句话——关于灏儿安好,关于名剑大会与下次置换、乃至未来能否永留大唐的关联,以及最后关于父亲林承泽也能被一同接引而来的惊人讯息。
书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叶英和叶孟秋都怔在原地,消化着这信息量巨大、却又如同拨云见日般的消息。
待她全部说完,叶英率先回过神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此言……此言当真?无需二弟永远留在那边?我们……我们甚至可能无需再回去?”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那压在心口的关于二弟可能永陷异界的巨石,似乎瞬间被移开了一半。永留大唐,意味着妻子和女儿能彻底摆脱明朝那些未知的“命数轨迹”,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慰藉。
叶孟秋抚掌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多日来的阴霾终于散开些许,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好!好!好!天无绝人之路!原来契机竟应在此处!名剑大会……好一个名剑大会!”他来回踱了两步,目光灼灼,“既然前辈指明了方向,那我藏剑山庄便是倾尽全力,也必要将这届名剑大会办得空前盛大,绝无仅有!”他看向叶英,语气斩钉截铁,“英儿,此乃我叶家头等大事,关乎血脉团聚,更关乎山庄未来气运,绝不容有失!”
叶英紧蹙的眉宇也终于舒展,虽然眼底依旧带着疲惫,但那沉寂已久的锐气已重新凝聚。
他重重点头:“父亲所言极是。名剑大会必须提前,且要办得比以往任何一届都更隆重、更圆满。”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畔的剑柄,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忙碌与挑战,“二弟不在,许多庶务需重新梳理,邀请江湖名宿、布置试剑场地、调度人手物资……诸多事宜,皆需即刻着手。”
笼罩在头上的绝望阴云骤然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目标和沉重的责任。父子二人瞬间进入了状态,开始思忖如何调动全庄之力达成目标。
就在这时,林芊雅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地看向叶英和叶孟秋,声音清晰而沉稳:“父亲,夫君,让我也来帮忙吧。”
叶英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可!”他握住林芊雅的双肩,语气满是心疼与不容置疑,“你刚刚生产不久,身子本就虚弱,昨日又历经那般震荡,心神损耗极巨,岂能再劳心费神?这些琐碎庶务自有我与父亲,还有庄中执事弟子处理,你万万不可插手。”
林芊雅并没有因他的拒绝而退缩,她仰头看着丈夫,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柔声反问:“夫君让我什么都不做,只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们忙碌,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吗?”她轻轻摇头,“若真是如此,我才会真正的心结难舒,忧急如焚,于养病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顿了顿,逻辑清晰地分析道:“我知夫君是担忧我的身体。但请夫君细想,如今藏剑山庄所缺的,当真是什么绝顶战力或江湖威望吗?并非如此。夫君已然归来,武功更有精进,父亲亦在庄中坐镇,论震慑江湖,早已足够。山庄如今真正短缺的,是如二弟那般能总揽全局、精细布局、妥善处理千头万绪庶务的得力之人。”
她的目光转向桌上那些繁杂的图册文书,语气变得沉稳而自信:“夫君与父亲皆是人中龙凤,于武学、于大局自然无人能及,然则这些琐细事务,并非二位所长,强行处理,事倍功半。而我……”她微微挺直了背脊,虽依旧柔弱,却自有一股沉淀下的风华,“我虽不通武艺,对江湖事务所知亦浅,但自幼在丞相府中,母亲早逝后,府中中馈、名下诸多产业田庄的账目收支、人事安排,皆是由我一手打理,直至出嫁。于这调度、核算、安排、梳理之事,我尚算得心应手。”
叶英听着她的话,眉头依旧蹙着,眼神却已有所松动,显然被她说中了几分要害。藏剑山庄缺一个能高效处理内务的核心人物,这是叶晖离开后立刻凸显出的问题。
林芊雅见状,轻轻握住叶英的手,语气放缓,带着抚慰的意味:“夫君,我知你惦念我,怕我累着,我心里很是感动。但我并非逞强。”她伸出三根手指,认真道,“我答应你,每日只处理两个时辰,绝不多劳。一旦觉着倦了,立刻便歇下,可好?让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的心也能安定些,于病情或许反而有益。”
她的话语合情合理,既展现了能力,又充分考虑了叶英的担忧,做出了切实的保证。叶英望着妻子苍白却写满坚持的脸庞,那眼神中的恳切与智慧让他无法再硬下心肠拒绝。他深知她外柔内刚的性子,若一味阻拦,她郁结于心,反而更伤身体。
他沉默片刻,终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妥协道:“……好。便依你。但每日至多两个时辰,我会让侍女随时看着,若见你神色疲惫,立刻便送你回房休息,不得有误。”
“多谢夫君。”林芊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叶孟秋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既欣慰于儿媳的聪慧与担当,在此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弥补山庄的短板;又心疼她的身体,更感叹命运多舛,让这一家人不得不如此艰难地聚拢又分离,如今又要为团聚而倾尽全力。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英儿,你即刻召集各堂执事,宣布大会提前之事,并重新分派职司。芊雅,”他看向儿媳,目光中带着信任与托付,“庄内历年大会的旧例、账目、往来文书、以及此次需重新拟定的清单流程,稍后我便让人全部送至你处。如何统筹安排,便劳你多费心了。”
“父亲放心,芊雅定当尽力。”林芊雅敛衽一礼,神色郑重。
目标已然明确,分工也已大致落定。三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与紧迫感。名剑大会,不再仅仅是一场关乎藏剑山庄声誉的江湖盛事,更是维系这个家庭未来命运的关键一战。他们必须赢。
决议既下,藏剑山庄这座庞大的机器立刻开始高效运转。
叶英亲自去了趟剑冢,那里是叶炜常待的地方。果然,在一片凌厉的剑气呼啸声中,找到了正在以剑意沟通巨剑、磨砺自身的三弟。
“三弟。”叶英的声音穿透剑啸,清晰传入叶炜耳中。
剑气一敛,叶炜收势回身,眉宇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看到是长兄,那点不耐又迅速压了下去:“大哥?何事?”他注意到叶英神色不同往日,那沉寂多年的冷冽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灼灼燃烧。
“名剑大会将提前举办,且规模远胜以往。庄内人手恐有不足,诸多试剑、守关、迎客之事,需你全力担待。”叶英言简意赅,并未解释原因,但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和那份罕见的凝重,让叶炜瞬间明白此事绝非寻常。
叶炜眉头一挑,他虽性子冷傲,不喜庶务,但绝非不识大体。能让大哥亲自来寻他,并如此郑重其事,其中必有重大缘由。他没有任何多余废话,只干脆利落地点头:“好。需要我做什么,大哥尽管吩咐。”
“详细事宜,稍后父亲会召集执事一同商议。你先有个准备。”叶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