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屿时一向平静的神情终于微变,他皱眉沉声:
“未曾立业,下官无心成家。”
对这番话,封阁老不置可否。
未曾立业?
他如今是深得圣上看重的五品侍读学士,这都不算立业?那满京城未得功名就成家的人算什么?
再说,对于现下很多人来说,总觉得一人成家有子后才算是真正地能够担待起重任。
所以,顾屿时的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不想成家。
而原因……
退婚,江南一案,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很接近,让封阁老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测——顾屿时针对高党,是否和他那孙女有关?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再也消不掉。
封阁老深深地看了顾屿时一眼,终于转身上了马车:“太晚了,顾侍读也该回家了。”
马车慢悠悠地晃走,顾屿时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才也上了马车。
回家吗?
顾宅。
顾屿时回来时,老太太和顾屿辞都已经歇息,望着府中一片暗色,或许是封阁老的话让他有点恍惚,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
她睡时不喜欢灯亮,可他每每回来时,不论她是否熟睡,案桌上都会一盏昏暗的烛灯亮着。
她口口声声和离,然而细微之处,却又仿佛处处和从前一样。
恨意不够彻底,爱意不敢声张,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让彼此都备受折磨。
沐凡不解大人为何停住,他不由得喊了声:“大人?”
顾屿时回神,沐凡拎着灯笼在前方替他引路,他踩着那点微弱的光亮,习以为常地踏入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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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之上,江南传来的消息宣扬开来,众人哗然,彼此对视,眼底都是不敢震惊。
圣上有旨,涉案官员避嫌,此封旨意一出,众人立即明白了圣上的意思,有人忍不住地朝高阁老看了一眼。
这下子莫说要放年假了,三法司忙碌得脚不沾地,各部门官员早出晚归,等到赃物被送入京城后,更是忙得连家都回不了。
文元三十七年冬,正月初七,和涉案官员一同被押送回京的还有各类赃物,赃款合计白银五百万两左右,还有难以估算价值的各种古玩玉器,涉及贡品数百件。
队伍长得看不到头,前一辆送到皇宫了,最后的马车还没看不见尾巴,看热闹的百姓挤满大街小巷,议论声百禁不止。
封温玉也是看热闹的一员,倒不是她自己主动要来的,而是被江知兰叫出来的。
江知兰看着好像没有尽头一样的队伍,目瞪口呆:
“只听文字,终究不如眼前一幕来得震撼。”
她从父亲口中得知江南一案涉案的官员今日被押送回京,实在是好奇,就没忍住地叫封温玉一起出来凑热闹了。
封温玉也是咽了咽口水,这还是仅是江南一带的赃物,可想而知,这些年,高党贪污的数量,近乎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她下意识地想,她们这些人都觉得震撼,那么文元帝本人呢?
要知道,被高党贪污的这些东西,原本可是属于文元帝的。
文元帝是怎么想的?
文元帝怒不可遏,望着这不断的赃物,再多的情分也被耗空一尽,他忍不住砸下了清单:
“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的天下!”
御书房内除了御前伺候的和翰林院当值的,没有其余官员,顾屿时今日当值,他俯身捡起清单,心底清楚,这话一出,高党彻底完了。
诚如顾屿时所想,赃物入京后,弹劾高党的折子瞬间堆满了御案,有据实禀报的,也有捏造事实落井下石的。
见状,顾屿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