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顾屿时会不知道她出入教坊司。
但顾屿时从未过问过。
像是不在乎。
往日因她和外男有丁点接触就要闷闷不乐数日的人,连她和小倌走近都不在意了,让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于是,和离成了挂在她嘴边的词汇,一次次被拒绝,到了最后,他连争执的话都不肯再和她说。
封温玉想,她恨死顾屿时了。
一切的恨意停留在了那张和离书上。
她看见了那封和离书,被顾屿时攥在手中,单薄的一张纸,承载了二人整整十五年的情谊。
她抬手去接,手却变得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有白光闪烁,那张纸变得遥不可及,像是解脱,像是逃避,封温玉蓦然睁开双眼。
外间惊雷炸响,封温玉借着白光看清了眼前场景,入目的是胭脂色的床帐,是她未出嫁时的闺房,顾屿时退亲和那封和离书的场景交错出现在脑海,封温玉怔怔地望着床顶,泪水汹涌地从眼角滑落,滚入软枕中消失不见。
锦书听见动静,拉开了床幔,要伺候她起床,结果就见她泪流不止的模样,下一刻响起惊慌的声音:
“姑娘怎么了?”
封温玉一动未动,锦书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听得很恍惚,许久,她才找回了声音:“……我没事。”
她眼神还未聚焦,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吹散:
“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被扶着坐起来,视线怔怔地落在铜镜上,她分不清她是做了一个梦,还是真实地生活了那十二年,或许梦中的时间过于久了,以至于她看见铜镜中的自己时竟是有些恍惚。
锦书担忧地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她总觉得姑娘不止是做了个梦那么简单。
千思万想,近来能影响到姑娘的心态的事情只有一桩,锦书有些哑声,但还是迟疑地劝说:
“夫人说会安排人替沈公子赎身,就一定会做到,姑娘就莫要再自责了。”
沈敬尘?
分明是发生在昨日的事,但经过一夜居然变得恍如隔世。
但锦书的话仍像是一根绳拉住了她仿若无根之萍的思绪,她喃喃出声,像是安排自己:“对,要替他赎身。”
梦中的她想替沈敬尘赎身,却遇到了想象不到的阻碍。
教坊司中一贯有罪臣之后,她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最后却格外艰难,管事的为难地告诉她——沈敬尘身份特殊,身为罪臣之后,如果离开了教坊司,就只能被流放边关。
教坊司是个叫人难堪的地方,但京城却是富贵乡。
流放边关,恐怕沈敬尘还没走到边关,人就死在途中。
赎身一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封温玉站起了身,而锦书和书瑶却是拦住了她,一脸为难:
“姑娘,夫人说了,近来不许您出府。”
封温玉被拦住,她脑子如针扎一般的疼,她说:“让开!”
她要找点事做,才能抑制住她不断去回想梦中的情景。
锦书和书瑶为难,但最终没敢拦她,封温玉如风一般往外走去,却在游廊上迎面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袭青衫的人,拎着锦盒,眉眼散着笑意和些许意外:
“小小姐这是要出门?”
封温玉脚步骤然一停。
她盯着谢祝璟看,混沌的思绪在这一刻终于落到了实处,她的声音有点哑,但也轻飘飘的:
“谢祝璟?”
谢祝璟微微皱眉,他也察觉到封温玉的状态不对。
仅是称呼也看得出来,她通常喊他谢大人,生恼时喊她谢遇之,但很少这样喊他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