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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产期的前几天,司黎发现这男人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要不是孩子正在她肚里动,她还以为他得产前焦虑症了呢?
他不是焦虑,就是年纪到了。
司黎问的时候,江修暮坦白告诉她,他现在心态和年轻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二十四五岁时,他们感情正浓,事业也都上了正轨。那时候他每天做梦都想和她要个孩子,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但现在人到中年,他又害怕改变。现在的日子让他很满足,孩子又是个不可控的巨大变量。他也不能确定,这个变量会把他们的生活引向哪个方向,所以有些忧心。
嗐。说来说去,不还是“产前焦虑”嘛。
司黎站到他身前,手放到他肩膀上,问:给个痛快话,小江,这孩子你到底想不想要?
江修暮看了眼她隆起的肚子,蹙眉:当然想要。
这态度司黎不满意:大点声!想不想?
想!男人也坐直了,坚定地回答。
那不就结了。司黎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鉴于你往日的优秀表现,组织上才决定让你抚养这个孩子。小江同志,希望你牢记初心,别忘了今天的话。
最后一句,司黎俯下身亲了亲他,柔声说:做个好爸爸。你可以的。
江修暮也吻着她的手承诺,阿黎,你和孩子我一定都能照顾好。我发誓。
嗯。
当时司黎靠在他怀里,毫不怀疑地说,我相信你。
然而,真到了那天,两人才发现,旦夕祸福面前,人有多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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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之前,一切检查结果都是向好的,司黎和医生讨论完决定,指标都适合顺产,那她就顺产吧。
等到真正羊水破了,开始待产,她的宫缩却比正常的要剧烈。
司黎自问是个忍痛能力很强的人,但当时那种痛,还是让她咬紧了牙。
旁边的护士是她粉丝,一直用心在鼓励她,可过了一段时间,她也发现不对劲。过程太慢了,快影响到孩子胎心了。
手术室里,医生问她,要不要考虑转剖腹产?这对孩子比较稳,但她要受两遍罪。
要!当时司黎满头汗珠,嘴唇都白了,声音虚弱告诉医生,不用管她,直接剖。
医生看了她一眼,急忙对旁边说,那得外面家属签字同意。快去!
当时,江修暮等在门外,对里面的情况毫不知晓。他就是心脏没由来得一阵阵抽疼,索性就守在了门口。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江修暮,签字!”
男人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他这辈子签过无数次的名字,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痛苦,手颤抖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直到女儿呱呱坠地,护士抱给他看的时候,江修暮都没力气去接。
他背后的冷汗连外套都湿透了。
最后还是胡珍抱了抱孩子,跟着去办手续。
而司黎在听见孩子第一声啼哭之后,倒头就昏迷不醒了。
虽然医生说她只是折腾两次,太累了睡着了而已,但那一整晚,江修暮都没有离开过她床前。
他紧握着她冰凉的手,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一遍遍祈祷,这一秒、下一秒她能尽快地醒过来。
夜深人静时,他情绪还短暂地失控过,泪流满面地央求她醒来,“阿黎你不能这样对我。你醒醒好不好。求你了”
男人伏在她病床前,人生第一次绝望到失声痛哭。
这场生产确实消耗了司黎太多精力,既有身体上的又有精神上的,她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睁开眼,就看见某人的脸,不过一夜而已,司黎却觉得他好像比她都要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