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鸢点点头,右手抚上眉眼,迟疑道:“……我好像跟从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渡舟没有回答她到底哪里不一样,祝鸢又道:“帮我拿一面镜子,好吗?”
渡舟沉默片刻,拿来铜镜给她。祝鸢将铜镜举到眼前,愣愣道:“这不是我……她是谁?”
——镜中是一张惊艳绝绝的脸。
眉如远山,唇色浅淡。望之如冰雪寒瀑,让人忍不住不禁遐想,她笑时又该是如何的春景朝阳,紧跟着,却又生出一丝不忍亵渎的罪过来。
毫无疑问,这是周昭的脸。
那位印在史册上的嗜血暴君,周朝亡国主,以及另一个难以抹杀的标签——天下难得的美人。
渡舟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试探道:“你不记得?”
祝鸢摸着那张崭新皮囊,愣愣地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丹青手要大人你打开堕神图,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渡舟似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温声道,“你那日被划伤了脸,我给你换了张皮。”
祝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低声道:“好看是好看,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样子,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啦。”
祝鸢放下铜镜,追问道:“大人,后来呢?”
渡舟纠正她:“你可以叫我渡舟。”
“好吧,渡舟大人。”
“……”渡舟似乎也不太满意这个称呼,眉心蹙了蹙,才道,“你先好好休息。”
渡舟起身离开,等殿门终于合拢,不留一丝缝隙,祝鸢的眼神却悄然变了。
若说从前她的眼睛像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泉水,现在这双眼睛,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
这具身体对祝鸢而言太熟悉了,比这段时间一直在用的另一具身体还要熟悉。
祝鸢重新拿起铜镜,那里面倒映出一张久违的脸——
那张脸沉默片刻,勾起唇角冲她讥讽一笑:
“周昭啊周昭,你怎么还没死?”
——祝鸢骗了渡舟,她想起来了。
虽然记忆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但祝鸢就是周昭,她就是周昭。那个杀母弑兄的明鸢殿下,毕方神血最后一任皇帝,那个遗臭万年被刻在史书耻辱柱上的亡国君——周昭。
周昭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没有变过模样。但她见过这张脸上曾经露出过多么可怖狰狞的表情,曾经流下过多么荒唐可笑的眼泪,也见过这双眼睛曾经有过多么高涨的杀意。
周昭啊周昭,你真该死啊。
不过,周昭也确实死过一回了。
但可笑的是,周昭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萤木那日的话犹在耳畔,他说周昭是被万民绑在祭天台上挖心而死。周昭不由笑了笑,这对于她而言倒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死法。
虽然想不起来,但周昭千真万确是死了。以致于周昭现在不太能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按理说当年周昭死后,应当是没人大发善心给她收尸的。毕竟无论是周朝百姓,还是叛贼,都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周昭想,如果她真是被挖心而死,尸体一直摆在祭天台,那一定会很难看。
但事实就是她这具身体不仅没有被活吃掉,或是变成一堆白骨,反而被好好地保存了下来,连心脏也好端端地在胸腔跳动。
周昭前世虽然不曾修道,师父江梅棠却是大周乃至整个天下一等一的术士,当年周朝瘟疫横行,是江梅棠指引她带回疟鬼,也是江梅棠消灭了疟虫,让那场瘟疫最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