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伍氏的状态,是万万做不了这个主的,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
这个人的动机她着实猜不透:究竟是藏了什么祸心想要加害于她,还是为了救她一回?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另一个不速之客,就到来了。
大老爷陈宁,携着妻子王氏,竟一路匆匆进了伍氏院子,又在主屋门前停下脚步。
陈宁的目光扫过主屋垂下的门帘,终究止步在此,没有进入,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并不高亢,可是隔着厚实的门帘,依旧传到主屋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七娘,请出来相见。”
听到大伯熟悉而威严的声音,陈妙之的心里瞬间紧了一紧,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玉蕊儿,对方一脸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端倪。反而是香浮也是一脸紧张的围了上来,抓了抓她的手。
陈妙之拍了拍香浮的手背,并没有离开屋内,只是示意福月撩起了门帘,露出了自己的身影,也让她得以看清门外的陈宁和王氏。
她姿态恭谨地撩起裙摆,盈盈下拜:“七娘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陈宁的眉头几不可查的一皱,很快又恢复如初:“七娘,出来相见。”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只不过语气比起方才,端肃了不少。
陈妙之摇了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恕七娘无礼了,只是侄女已决心伺候祖母以终老,矢志不改。”以她对伯父的了解,恐怕出了这个门,就会被立时拖出去,严加看管,再也无法入得了这个门。
陈宁是何等人物?几息之间便猜出了自己这个侄女的所思所想,口气软了不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这个做伯父的,欣慰尚且不及,又怎么会强行夺人之美,阻拦你尽孝呢?只不过有些话要问你,怕打扰母亲她老人家的清净罢了。快些出来吧,莫让伯父久等。”
陈妙之只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在这说便好了。”
面对她这种挑衅般的举动,一旁的王氏脸色彻底冷淡了下来,眼中的不悦之色显而易见。可陈宁却处变不惊,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纵容般的无奈:“七娘,莫要耍小性子。”这个侄女在外浪荡了数月,自然和一直养在深闺的别的女子不同,有了自己的主意和小心思。对此,陈宁其实不反感。都是自家的骨血,即便是女儿家,有些手腕脾气,也是好的。嫁去了婆家,等闲小事,她可以自己做主,总比那些受了欺负只会回娘家哭诉的姑娘省心。
这等剑拔弩张的气氛,连一向沉稳的玉蕊儿福月等人,也不禁有些上脸。她们不敢想陈妙之居然敢公然违逆陈家家主。一面佩服她的胆气,一面又为她的这种僭越感到咋舌。
陈妙之没有再回答,只是示意丫鬟们把门帘撩得角度更大些,露出坐在主座上的伍氏。
她缓缓走到伍氏身边,跪在伍氏脚边,对着门外的陈宁等人不卑不亢的说道:“侄女斗胆,还请大伯进屋一叙。”尽管伍氏不会言语,宛如泥塑,但有她的身份傍身,在她面前,陈宁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陈宁无声的笑了一下,仿佛是觉得颇有意思,居然信步走了进来:“既如此,那就在母亲面前絮叨絮叨吧。”不过还是个孩子,以为在伍氏面前便有了拿乔的资本。可她未曾想到,整个陈家都在他的指掌之中,莫说伍氏只是个活死人,便是能言善道又如何?内宅妇人,终究是内宅妇人,便是将她锁在内院,又有谁会知道?
陈宁进了这屋子,似乎有一种无声的威仪也随之入内,空气中弥漫着重重重压,在场诸人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即便是陈妙之,尽管敢于和这个大伯父讨价还价,但等真面对面时,后背免不了也一阵发毛:“大伯父来见七娘,所谓何事?”
陈宁低头看着这个侄女,她跪在伍氏脚边,手下意识的拽住了伍氏的裙摆一角,面上似平静无波,但那刻意挺得笔直以至于显得有些僵硬的腰背,以及因细微颤抖而轻轻晃动的步摇,无一不在泄露着她内心的紧张与恐惧。
“呵,”陈宁温声笑了一声,“莫怕,不过是些寻常事。”甚好,原本还以为她无法无天,原来也知道怕。
“还请伯父示下,”陈妙之略低下头,显得柔顺多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陈宁的语气一顿,略微严肃了一点“究竟是谁指点你来母亲这里的?”
是谁?陈妙之当然也不知道,可眼下却不是说实话的时候:“没有别人,都是我自己做的主。”
此话一出,侍立在侧的福月和玉蕊儿默默对视了一眼。
“你自己?”陈宁意外地笑笑,显然是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个小侄女还能撒谎。她如果真有这样的能耐,怕是也不会闹出那些鸡飞狗跳的事了。
“就是我自己的主意,”陈妙之一口咬定,目前还不知道幕后主使是敌是友,实在不能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