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指派了另一个丫头,去给袁时宜做贴身婢女了。
香浮拿这件事当笑话般说与陈妙之听:“连贴身大丫鬟每月两吊钱的月例也不稀罕了,各个都求神仙拜祖宗的,就怕被选中。”
陈妙之笑不出来:都说人为财死,可婢女们连这个也不在乎了,可见对未来命运的担忧。
至于袁时宜呢,小王氏罚她关了三天禁闭,之后耐不住女儿央求,便放了她出来。
而陈妙之,也下定决心:必得从袁家逃走。
如今袁冀州远在京城,待授官后势必外放赴任。袁府内没了他这尊大佛压镇,以小王氏的溺爱,和袁时宜的疯癫,只怕日后还有更大的麻烦再等着她。
就在她暗中筹谋之际,袁冀州一封家书自京城飞驰而至,信上不过寥寥数语:令儿媳妇不再练拳,不日即为官家妇,当时时谨记身份体统,莫效江湖粗鄙之行。
小王氏展信阅罢,自是谨遵夫命,当即唤来陈妙之温言劝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妙之只得垂首应诺,停了每日的拳脚功夫。
可身体习惯了这种锻炼后,一旦停了,便觉处处难受。
陈妙之只觉得心中无比气闷,却不知该如何排遣。
数日后,她睡到半夜三更时,也不知为何,竟在半梦半醒中,走到屋外的那片空地上,开始演练起那不知练习过多少遍的拳法。
这一回她只觉得与平日里的格外不同,身体中似乎有一股气息找到了出口,涌现出了无名的力量,如春水般流向四肢百骸。平时里甚觉艰难的辗转腾挪,竟变得无比轻松,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此时的自己如果纵身一跃,便能跳过袁家那高高的院墙,重新回到外面那无垠的世界里去。
一套拳法行云流水般打完,这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觉,促使她不顾体统,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守夜的婆子们。
婆子们闻声赶来,但见未来少夫人只着一袭中衣立在庭中,长发披散,月色下她双颊泛红,眼中流光璀璨得不似常人。众人面面相觑,暗地里嘀咕莫不是有了疯兆,忙不迭报予小王氏知晓。
小王氏闻讯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日日暗中观察陈妙之起居言行。见她白日里依旧温婉守礼,晨昏定省毫无错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自此陈妙之便过起了阳奉阴违的日子。白日里她是低眉顺目的袁家未来媳妇,到了夜深人静时,便悄悄重拾那套拳法。每一次演练,体内那股暖流便壮大一分,仿佛蛰伏的种子正悄然破土。
如是这般又过了数日,袁家居然又得了第二道好消息:袁定舟过了院试,如今已是秀才了。这书信传到了小王氏处,她喜极而泣,竟比丈夫中了进士,还要高兴几分。
袁定舟本人也是兴高采烈,还给陈妙之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让她一切放心,自己日后会好好读书,将来也让她做进士夫人。要不是袁冀州下了死令,命他除成亲当日不得踏出书院一步,此刻怕是已经回了桐川,要当面和陈妙之分说这喜讯。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一,袁冀州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桐川。尔后陈妙之被带去了袁家位于桐川另一头的一间小小的宅子内,预备后日便从这里,接她入门。
那宅子不过一进,围墙低矮,又无多少仆从。
陈妙之大喜:从这里逃出去,可比从袁家逃跑容易多了。
当下她将香浮唤到屋内,掩好门窗后,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香浮闻言先是吓了一跳:“又要跑?”
片刻后她又郑重点头:“是得跑。这袁家姑娘这样不讲理,还没进门呢,她就敢下毒。谁知道日后还会做些什么?”
于是二人便开始悄悄整理起行囊来,想将嫁妆里的黄白之物挑一部分带走。
这一番捡视,陈妙之突感不寻常来:她的嫁妆有问题。
袁家将她的嫁妆也一并抬了过来,预备后日的送嫁队伍。
虽然对自己到底会有多少嫁妆没有确切的概念,但比对着之前出嫁的姐姐们,如今这三十二担的嫁妆,显得寒酸的可怜。
陈妙之并不认为爹娘会故意克扣自己的嫁妆,就算是要克扣,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她毕竟是陈家女。三十二担的嫁妆,放别人家也是份不菲的馈赠了,可和陈家天下首富的名号比起来,就显得简陋得过分。
就算是为了惩戒自己逃家故而少予她一部分,父母,乃至于大老爷也不会为了泄愤,而将自家声名也给一并丢弃了。
到了夜半,趁袁家的仆人们都睡了,陈妙之和香浮举着蜡烛,将自己的嫁妆一一打开查验。
这一查,主仆二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箱笼泰半都是空的。
而露在外面的,也都是些滥竽充数之物,譬如一对金盘,竟是铜镀金的。
陈妙之和香浮对视了一眼:这里绝对有猫腻是她们不知道的。
眼下她暂时收起了当晚逃跑的打算,只等着第二日仔细盘问了袁家人后,再做打算。
然而次日清晨,当她顶着彻夜未眠的乌青眼眶欲寻管家问话时,一个不速之客竟骤然闯入了这处僻静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