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她看文字过目不忘,死亡人员的名字旁均标有职业及住址,而契合妇人所说条件的,确有一名姬姓人员出现在今年的死亡名单上,因带着试探的口吻问:“当家的可是姬礼和?”
妇人十分意外:“正是。小兄弟也住在七里街?”
青绿掩饰道:“并不是,你家的麻花油馓子特好吃,金黄酥脆。”
女人脸上现出一抹微笑。
青绿又问:“婶是哪年上山的?”
妇人道:“前年当家的病逝,官府便对我们说上山采玉三年,管吃管住,采出玉来还有奖赏。也不管我们点不点头,举家便被赶到了山上。”
青绿默然:姬礼和前年死亡,名字却出现在今年上报的名单上。
因点头道:“我家亦是如此。”想起姬家有一个独子,“姬哥呢?还好吧?”
妇人啜泣道:“上山后,我儿每日去挖矿,活倒也不算累,只是这里的生活实在是苦,吃的全靠官府配给,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去半山腰搂野兔,被黑了心的扈从逮住打伤,无药医治,走了。”
青绿陪着抹了一会泪,突然问:“姬伯是得了疫病走的吧,我爹也是。”
妇人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这话可不许在外头说,被扈从听见要掉脑袋的。”
青绿满脸困惑:“我就不明白,为何官府不让说是疫病?给我爹诊疗的大夫说是疫病。”
妇人摇摇头:“不知啊,这的人都是前年因为家里死人才来的,官府说不是疫病,只是风寒而已。”
青绿心情十分沉重,显然,山上的人都是前年得了疫病的人及其眷属。
管胖子静静听着青绿汇报她再次上山摸到的情况,心下了然,因道:“这样便很清楚了,武威郡为了分三年消化死亡人员,将所有疫病人连同眷属全部赶到山上,一是容易封口;二是隔离阻断疫病蔓延;三是上头一旦有人来查,确实是在挖矿,便算有人提起,也不疑有它。好一个障眼法。”
青绿焦急道:“得尽快解救他们,山上缺医少药,食物严重不足。郡府不怕人死得太多,明年上计不好交差么?”
管胖子冷冷道:“一群草菅人命的昏官,何时在意过百姓死活,轻飘飘一句‘自然死亡’便能带过。只要死亡人数不是太离谱,到明年上计之时,县令早已稳坐京中官椅。”
管胖子对阿四道:“你与范瑶瑶携带虎符及我的手书,速到休屠县的北部都尉府调八百兵马去密尔台山,先逮了山上的扈从。现在是卯时,未时应该能够到达。”
侍御史出巡,有皇帝授予的虎符,可随时调动兵马。北部都尉在武威郡北部的休屠县设治所,因是边郡,并不受武威太守节制,有相对独立的军权,故管胖子从都尉府调兵,不会惊动太守府。
阿四领命而去。
青绿见没自己什么事,回房补了一觉,夕阳西下,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正与掌柜娘子打情骂俏的管胖子面前。
管胖子拍拍掌柜娘子绵软的胖手,挤眉弄眼道:“爷去街上寻个宝藏小店,投喂些特色美食。”
出了院门,青绿悄声道:“不去太守府么?”她担心太守听到风声开溜。
管胖子道:“等阿四那边先行动,人证物证摆到太守的面前,省得他废话。”
青绿点头表示赞同,虽说方式有些粗暴,但管用。
姑藏县城只有一条东西向大街,二人闲逛到街东头,看见一条向南伸的小巷,巷子里有一个小酒馆,挂在门口的酒幡因年代久远已被风吹裂。
管胖子道:“深巷老馆,酒好,便这家。”
酒馆十分冷清,只有一名老者及一名白胖小团子。
梳着一根朝天辩的小团子在玩着九连环,一见有人进来,推了一下打瞌睡的爷爷,自己迎上来奶声奶气地问:“请问客官要吃什么酒?本店只卖一杯酒。”
青绿疑惑地看着唇红齿白的稚童:“可我们有俩人,一杯酒怎么吃?”
团子一张白生生小脸腾起两片红云,撅着小嘴道:“不是只有一杯酒,是只卖一杯酒。”
青绿两手一摊:“这不一回事么?”
“不是,是我家祖传的一杯酒。”团子急得泪眼汪汪。
管胖子在旁呵呵直乐。
老者拎了一壶酒,拿了两只酒盅过来摆在四方桌上,裂着只剩两颗门牙的嘴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一杯酒是酒名,传到我已是第三代。客官要什么佐酒的料?早起炖的山鸡还在。”
管胖子笑道:“炖山鸡拿来,再来一碟花生米。”
老者满脸歉意:“只有炒黄豆。”
管胖子道:“使得,今儿个太阳到现在还没露脸,天气阴湿,老哥可否坐下陪我吃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