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我姐姐可厉害了,她在做假腿,能让人重新站起来的假腿。她说,要先给那些最需要的人做,李爷爷,您在这儿见的人多,您知不知道有没有哪位叔叔,是整条腿都没了的?那得多疼啊,现在走路得多难啊!”
李老头看著眼前这孩子气的关切,心里最软的地方被戳中了。
他压低了些声音,朝著机关大院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姐是个好孩子,心善。你还真问著了。咱们这儿机关保卫科,就有个那样的小伙子,姓赵,以前也是好兵,可惜了了!前年边境上没了条大腿,退伍回来了。组织上照顾,给安排了这么个轻省工作。”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就是唉!人是废了一大半,精气神都没了。本来都说好亲事了,姑娘家那边,后来也没成。可惜了啊!”
贺瑾眨巴著大眼睛,把剩下的那颗也塞进李老头手里:“谢谢李爷爷!这颗您留著慢慢甜!我去告诉我姐姐!”
说完,小瑾扭头就跑,飞快地穿过厂区,找到了还在捆绑橡胶的王小小。
“姐!姐!”他气喘吁吁地拉住王小小的衣角,眼睛亮得惊人,“打听到了!机关保卫科!有个赵叔叔,大腿没了!前年的事,还没对象呢!”
王小小绑麻袋的手猛地一顿。
消息来了!一个因伤残而工作和婚姻都受到影响的年轻退伍兵。
这正是她想要寻找的“大腿假肢”测试和帮助的绝佳对象。
王小小和贺瑾提著两大袋橡胶,根据李老头的指点,很快找到了机关大院保卫科。
在一张靠墙的旧桌子后面,他们看到了那位姓赵的退伍兵——赵哥。
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五岁,但脸上却带著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暮气和麻木。
他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空荡荡的右裤管被仔细地別在腰带下,正低著头,面无表情地看著一份报纸,或者说,只是让目光停留在报纸上。
王小小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又尊重:“赵哥您好,打扰一下。我们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哥抬起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下意识的防御。
王小小赶紧表明来意:“我们听说您的情况,我在做一种新的大腿假肢,想请您……”
“不需要!”赵哥生硬地打断她,“我很好,谢谢小同志关心。你们走吧。”
他的拒绝如此迅速和彻底,仿佛一扇刚刚撬开一丝缝隙的门被猛地摔上。
贺瑾有点著急,想上前帮姐姐解释:“赵叔叔,我姐做的假腿真的……”
赵哥的声音猛地提高:“我说了不需要!听不懂吗?走!赶紧走!別在这儿影响我工作!”
一个看起来像是班长的人走了过来,脸色不悦地看著王小小这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小同志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办公地方,没事別在这儿捣乱。”
王小小还想再爭取一下:“同志,我们不是捣乱,我们是想帮助……”
班长不耐烦地打断,“帮助什么帮助!小赵同志不需要帮助,组织上已经安排得很好了。你们哪个单位的?再不走我叫人请你们出去了啊!”
话已至此,再待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王小小看著重新低下头、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赵哥,又看了看一脸警惕和不耐烦的班长,心里一阵憋闷和酸楚。
她拉起贺瑾的手,低声道:“我们走。”
走到大院门口,贺瑾气鼓鼓地回头瞪了一眼:“姐,他们怎么这样啊!我们是好心!”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不怪他们。小瑾,你想想,如果你是赵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跑来,打著『帮你『关心你的旗號,一遍遍提醒你是个残废,揭你的伤疤,你会怎么样?”
贺瑾愣住了,仔细想了想,小声说:“……我会很烦,很难过,不想见人。”
王小小看著远处,“他变成了做好人好事景点打卡区了,当兵是帮助人,现在他认为自己残废了,被人帮助,心里落差大了,他现在把自己缩起来,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