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均柏从身后拍了拍他手臂,他这才收声回座,嘴里却还在嘟囔,“跟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似得……”
熟悉刘易同之人都习惯了他这副狗嘴,文县令却哪里见过这样的富商,急得额上汗珠连连,赶忙道:“刘总商,刘总商,若是不然,土道亦可,亦可!”
“切!”刘易同不知道从哪个位置蹦出这么一声,脸上七扭八拐,不逊于村口的老妪。
“我看这土道可行。”李玉涵忙插话。
又低声对着刘易同道,“这修了土道,便要用工,人有了钱,就要采买……”
镇上铺子,十有八九是这三位总商家的产业,这左口袋出,右口袋回的买卖,还能赚吆喝,他相信刘易同能算明白。
转而又朗声道:“刘总商,劳烦再算算,若只是土道,还需多少银钱。”
刘易同原本还在跟陈均柏表情比划,听到此处,眼珠一转,“四十里土道,两个多月就成,十万两足矣。”
陈均柏斜眼俾睨,这人,眼珠子一转,算盘珠子崩人一脸,年纪轻轻,锱铢必较,尖酸刻薄。
只见,李玉涵听了数,即刻表态,“这十万两银,我李家广和盐号出了!”
刘易同不甘示弱,“那我刘家桐桦盐号也出三万两。嘿嘿,这道路两派不得栽树培苗,回头圣上来了,一瞧桃红柳绿,没准儿每人赏个黄马褂穿穿。”
这种以小博大,别人开路他搭桥之事,刘易同惯是得心应手。
只见他转头对着陈均柏一笑,“子衡,这些小事儿,你就别折腾了,我哥俩替你办了。”
陈均柏嘴角勾起,“自然,决计不能同你抢那黄马褂。”
众人哄堂大笑,刘易同得了便宜也不计较,跟着笑。
章有道忙将众人拉回正题,“既诸位所见略同,那这修路善举,便就此定下。”
看了一眼众人又道:“然则时辰不早,恐耽延正务,诸位且论一论接驾事宜待如何是好?”
之后的提议,皆是扣着‘不许奢靡’来做文章,一个比一个寒碜,就连林以槐听了都拧眉摇头,堂内议论渐歇。
林以槐虎目精光射向下首陈均柏道:“圣驾不日南临,陈总商人情练达,屡逢盛典,于此事必有高论,如何今日静默不言。”
众人瞧向二人。
堂上,笑里藏刀。座下,泰然自若。
章有道赶忙笑脸附和:“陈总商但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这话就客气多了,按林以槐的说法,陈均柏这般经验老到之人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倒成了对圣上不用心了。
也难怪陈均柏只捧着茶杯自饮,都不见眨一下眼。
只见他放下手中茶杯,一拍衣袍,起身道:“回禀大人,小民愚见,圣驾南巡,乃普天同庆之盛事。迎銮之仪,当极尽锦绣文章。可命百戏杂陈以悦圣心,结彩张灯使夜如白昼,更需葺修行宫,务求富丽堂皇,方不负天恩,上彰国威,下慰民望。”
林以槐面色一凝,讶然道:“陈总商,廷寄之言,声犹在耳!方才章大人宣旨,‘一应迎驾事宜,务从俭省,毋得稍涉奢靡’的煌煌天语,您顷刻便忘了吗?岂非要与上意相悖?”
此言一出,屋内哗然。
“嘶——林大人说得对!廷寄上‘俭’字墨迹未干,陈总商这般反其道而行之,确是……确是与廷寄……略有出入啊。”
“你懂什么,陈总商天恩深厚,能以布衣结交天子,于圣意的体悟,自然远胜我等愚钝之辈。”
“可是,廷寄煌煌,此举简直是视朝廷纲纪如无物。一个不慎,便要招致雷霆之怒,我等皆要受其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