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团在案上被摔得砰砰响。
待陈均柏归家,书房门口探出一颗脑袋。他见了不出腔,继续看盐务账目,眼尾勾出些许笑意。
片刻功夫,门口那人便没了耐心,自己端着托盘进门,朝出桌走来。人站在桌前,陈均柏没法视而不见,放下手中羊毫看向来人,明知故问道,“何事?”
黎阳将托盘置于书案之上,眸光指向盘中。托盘内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佐紫菜、虾皮、蛋皮和葱花,淋了香油和醋,热气激发出葱香,伴着油香和醋香,蹿得满屋子都是馄饨味儿。
陈均柏眉尾挑起,看向黎阳。
见他这样,黎阳只好福过去将托盘向前一推,‘噌’一下站直,“这个,谢谢你。”抿了下唇,继续细声细气道,“今早请安时,婆母将铺子账目交还于我。”她抬眼去看对方脸色,一根食指伸出,指了指馄饨,“谢谢你,帮我去说清楚。”
听她这般说,陈均柏垂眸看向桌上食物,略略点头。
黎阳见他这是收下的意思,心中欢喜,“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过会儿凉了就不香了。”
对方只是点头,也不搭话,她犹豫间试探告辞,“那……你趁热吃,我先出去啦?”
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身后那人说道:“味道不错。”
脚步叫那人声音捆住,黎阳一眨眼,扭身去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开口,“我今日特地去取了山珍回来做的,这馄饨馅在别家可吃不到呢。”
陈均柏扶着袖子吃完一个馄饨,抬眸见对面小娘子一脸得意自夸,腹中发笑。
见她两手交替揉着胳膊,“胳膊怎么了?”
黎阳换做一手握拳在胳膊上下来回敲打,语气不以为意,“没事,可能太久没出摊了。可是,你家也太大了,我头一回知道从中厨房端着菜过来要走这么长,下回就习惯了。”
“兰馨阁不是有小厨房。”陈均柏吃馄饨的间隙不忘问她。
黎阳:“那小厨房里都是灰,连口锅子都是锈的。要收拾出来太麻烦了,我就去中厨房了。”
她说得稀松,陈均柏点点头,继续吃馄饨。
今日,黎阳一番思前想后,决定给陈均柏做顿好吃的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感激,奈何囊中羞涩,实在做不起正餐。她立刻想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馄饨。
考虑到陈均柏宴饮归来应当不会太饿,便换成了更方便入口的小馄饨作为夜宵,也好让他压压酒。
整整一个下午,她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去市面上称了面,割了肉,采买了这般那般的配料。紧接着又去方媛家,将她备好的第一批山珍取了一些。
陈家的厨房里倒是样样都有,可她却不能用。回头厨房将账目记到兰馨阁,这不就成了陈均柏自己掏钱,请自己吃了一碗馄饨。何况,她也不知道厨房会记多少银子入账,高低经了一手,总比她自己去外头买的要贵。
饶是如此,又怎料在厨房生个火,竟烧去了她一两银子。一股肉痛自她心口漫开,却见陈均柏吃得一口一个甚是满足。她瞧着,竟又觉得,这一两银子花得也没有那般割肉了。
瞅人家吃得那叫一个香,顿时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哎呀’一声,一拍大腿,赶紧起身道别,风风火火地就冲堂屋去了
堂屋的饭桌早被仆妇们收拾得溜净。黎阳摸了摸肚子,心中不忿‘今日倒是勤快’!可谁让她自己忘了吃晚膳呢,也没处说理去,一跺脚,扭身回屋灌了一肚子茶,混了个水饱。
陈均柏回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黎阳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牛饮之状。
他走到桌旁坐了,直到对方喝完,目光相迎,才开口道:“你那铺子做得很好,账也做得干净。”
黎阳顿时一愣,心中怔忪:这……不过一碗馄饨,何至于此?!
她轻轻‘啊’了一声,又见对方取过小炭炉,引着洋火,将茶壶添了水搁上去,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湛然自若。
炭火哔剥,陈均柏取过水壶斟满一杯热水,推至黎阳面前。
他这是……吃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