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便用袖子擦去招娣眼角的泪,见着她一双葡萄大眼,黎阳心念稍动,道,“我娘说过,树林子里的小鹿是最快乐和自由的,如今你离开了茶庄已经得了自由,今后就只管活得快快乐乐的,不如就叫‘小鹿’,你娘家姓刘,那就是‘刘鹿’,如何?”
方媛听了就去瞟周承礼,“周秀才,你挑的事儿,你倒是说说呢?”
对方也不恼,兀自喃喃道:“诗有云,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我瞧着极好。”
听他竟还扯出一首小诗来佐证,方媛眼角挂笑,忙道:“我瞧着也好,比‘招娣’强多了。小丫头,你自己觉得呢?”
见着几人一致同意,招娣也破涕为笑,“嗯,好听!俺往后就叫‘刘鹿’,多谢少夫人,多谢……”说着又要去给黎阳做礼,急得黎阳连忙拉住她。
另二人见了,哈哈大笑,黎阳见了也跟着笑了两声,“媛媛,我今日带她过来,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方媛将周承礼递过来的茶又喝了,“说吧,什么事?唉,事先说好啊我可没五十两银子给她。”
“不要你银子……”黎阳深知自己这闺蜜的德行,和自己差不了三分,都是钻进钱眼里就不肯出来的,“我想让她在这儿跟着你学学做事。”
“我这儿有什么可学的?”方媛的眼神在自家店中环顾一圈,“你看看,就这几张桌子凳子,学什么呀?再说了,陈家难道还容不下她一个丫鬟么?”
黎阳正色道:“不是不是,陈均柏是同意留她的。可是,媛媛,我将她从茶庄里带了出来,就得为她考量。陈均柏说得没错,若是将她留在陈家做个丫鬟,最终还是奴籍,况且家中下人都是婆母管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你这儿,她能跟着你学着经营茶肆,说不定将来盘个店面,也能养活自己不是。”
听了她这番话,方媛抿嘴细思。
黎阳忙将周承礼手中茶杯夺过,推到她面前。
见她竟也学会了周承礼那套狗腿模样,方媛‘噗嗤’笑出声道,“哎呀,行吧行吧,就当多个跑堂的。不过,事先说明啊,我们这儿月钱可不如陈家多啊。”
“媛媛!你最好了!你多教教她,不要你月钱,回头我从宴楼的生意里拨给她就成。”黎阳眸色闪闪,冲过去抱起方媛,作势还想亲一口,却被对方用手臂挡着狠狠嫌弃,“走开走开,你烦死了。”
二人商定之下,今后小鹿每日卯时末到方家茶肆跟着方媛学干活,酉时归家,夜间就跟着黎阳住在陈家耳房。
大事商定,几人又盘了盘宴楼的生意,黎阳便将小鹿留下,自己跟着周承礼去了宴楼结账。
原来,在黎阳去茶庄的这几天里,宴楼这边已经过来催了好几回,说是要增加配料的采买数量。
黎阳心中暗笑:看来周掌柜这几日赚了不少,难怪肯放承礼哥到方家茶肆来溜达,自己这生意倒成了红线。
宴楼离着不远,没多大会儿功夫,黎阳就回来接了小鹿一同回陈宅。
路上,小鹿将眼底疑惑问出:“少夫人,您为何不要我留在陈家伺候您?”
村里人都说,这回是少夫人亲自点了自己,自己才有福分能进到陈家这样的福窝。
她娘都说了,陈家这位少夫人才刚进门,就能做主买下她,还是陈家少爷亲自出面帮着谈的白契,可见这位少夫人是个得宠的,自己只要用心伺候好少夫人,今后少不了她的好日子。
可谁知,才刚回到镇上,连陈家的门都没进去,就被少夫人安排到了方家茶肆来学手艺。这间茶肆瞧着灰扑扑的,她为何要在这里学手艺?
听了她这般问,黎阳似是自言自语地开口道:“留在陈家有什么好的,回头是生是死都凭主家的心情,连生死都不能捏在自己手里的日子,能有多好。
再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在陈家待多久,到时候我走了,你又要怎么过下去?
方媛肯教你,那你就能学会很多本事。回头自己开个茶肆,辛苦是辛苦些,但也是吃穿不愁的。这般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日子,你不喜欢吗?”
小鹿不觉得自己能听明白:这不都是伺候人的活么,在陈家只需要伺候少爷和少夫人,那么多的丫鬟婆子一起伺候这俩人,能有多累?在茶肆需要伺候那老些个五大三粗的茶客,她瞧着今日方媛除了说话那会儿功夫,可是忙得都没歇过。为什么少夫人要说在茶肆当学徒就比在陈家做丫鬟好?
只是,她谨记着自己娘老子教过的,恭恭敬敬答道:“我喜欢的,谢谢少夫人。”好歹,她现下每日都是住在陈宅的,也算是半个陈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