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是提前跟她说明实情,她一定会把琴弦退回来的。
程曜灵要让她在众人面前奏出最好的《文王操》,所以这会儿连母亲也想瞒着,不愿杨之华被任何人打扰。
泠风有点急了:“你用那些琴弦去做什么了?为何要耽搁到九月?”
“没做什么……”程曜灵坚持瞒下去。
“阿羲。”忠节夫人开口:“金风玉露是你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程曜灵小声反驳道:“可我也没见你弹过……”
“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忠节夫人站起身,走到程曜灵身旁:“你能明白吗?”
“我听过这个故事。”杨之华早给她讲过。
“母亲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但是……”
程曜灵抿了抿唇:“用母亲的话来说,母亲的钟子期死了,我的俞伯牙却还活着。”
忠节夫人脸上浮现恍惚震动之色。
“母亲。”程曜灵揪着忠节夫人的衣摆跪下了,她从未这样哀求过忠节夫人:
“金风玉露放在那里也只是放着,我卸它的琴弦真的有大用,别查琴弦的去向了好不好,九月我一定把它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忠节夫人深深闭目,在原地伫立良久,叹息般出声:“我等你到九月。”
九月初,北宫女学出师典仪上,杨之华作为诸生头名,首个登台,奏《文王操》。
琴响三声,她断弦摔琴,放言“才藻非女子事也”,退场离宫,与女学割席。
程曜灵想追上去,却被慕容瑛和三公主死死拉住。
在座众人先是鸦雀无声,看向慕容瑛的目光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
而后纷纷议论起来,席中还有人不怀好意地问忠节夫人:
“慕容平溪和她的学生做这出戏,是想给我们看呢?还是想给太后看?又或者……是想给陛下看?”
忠节夫人一个眼神将人挡了回去。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太后坐于高台,被架在了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满堂浮华喧嚣中,慕容瑛抬头,望了一眼初秋正午眩目的日光,对身边的程曜灵和三公主撂下两个字:
“别动。”
随后径直走向原本供人演奏的台上,步伐快且从容,途中甚至还伸手捞了一壶酒。
她在台上站定,满面平静,目光扫过一圈,与所有人一一对视。
沸腾的场面渐渐降温,直至寂然。
慕容瑛扯开嘴角,笑着举起酒壶,高声道: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这一壶酒,算是我以北宫女学之名,敬诸位!”
秋风吹动她的发丝,吹动她的衣衫,她只笑着,没有一字解释,笑得那样放肆懒散,漫不经心地仿佛这又是她一次胡作非为。
众人或惊或疑的目光中,慕容瑛仰颈抬手,就这么让所有人看着她灌完一壶酒,饮罢还掀开壶盖向四方展览,以示一滴不剩。
忠节夫人见此,脸上绽出浅淡笑意,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潇洒不羁、放浪形骸的奇人狂士。
而经过慕容瑛这一番表现,没人能料定之前杨之华的举措是什么意思,只能先满腹猜疑、摸不着头脑地度过这次宴会。
宴后,忠节夫人领着程鸢,走到在教小女孩儿投壶的程曜灵身前,带她回府。
马车上,忠节夫人语气淡淡,对程曜灵道了一句:
“看起来,人家并没拿你当钟子期。”
程曜灵眼圈儿都红了,却仍倔强道:“她是有苦衷的。”
程鸢好奇:“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