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就是武阳长公主那个早逝的亡夫。
杨弈立刻跪地:“陛下圣明。”
天授帝点点头,面上流露出虚伪的、高高在上的恩慈,对杨弈揣摩上意的功夫很是满意。
程曜灵不甘心,还想辩驳力争,却见慕容瑛已经给天授帝行了礼,转身离去。
她咬紧牙关,也带着满腔愤懑离开了。
当晚,程曜灵到城中棺材铺买了具最好的棺材,找了红缨军中几个胆子大的,抬棺到重明宫的长乐门前,打开一半棺盖坐了进去,怀里还抱着武阳长公主的牌位。
她不跪,天授帝不配。
跟程曜灵一起抬棺的几个人想留下来,却都被她撵走了:
“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你们留下来,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抄家灭族也未可知,还是在传令兵将事情禀报宫中之前,快回去吧。”
天授帝得知此事,辗转反侧许久,竟然起身乘辇到宫门前,来看程曜灵。
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看见程曜灵就哭了,把提着的琉璃灯递给旁边,走到程曜灵身侧,边哭边把程曜灵往棺材外面拉:
“郡主何苦这样,陛下见到不知多心疼,快出来吧,别再被阴晦之气给伤着了。”
而冬日森冷的月夜里,程曜灵目光灼灼,只定定望着天授帝,任旁人怎么拉扯,都岿然不动。
第77章
“朕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天授帝抢过琉璃灯狠狠砸到贴身太监身上:“别拉扯她,她既喜欢棺材,就让她坐在里面!”
他这完全就是在用身边人撒气了。
贴身太监顾不得痛,捡起琉璃灯,跪下膝行到天授帝身边,抓着天授帝的裤腿,涕泪横流,哀痛道:
“郡主年少,难免轻狂过头,不知陛下苦心,为些无谓之事伤了父女情份……”
程曜灵眼里烧着两团火焰,打断了天授帝贴身太监的圆场:
“什么苦心?忌恨打压亲妹妹的苦心?侵吞辱没红缨军护国功绩的苦心?苦天下女子快自己心的苦心?!”
她也借着旁人跟天授帝对话。
天授帝勃然大怒,一脚踹x开身旁贴身太监,脸上肌肉和指着程曜灵的手指不住颤抖: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何等无君无父的悖逆之言!她这是要反了天了!”
在场众人尽皆跪伏,两股战战,栗栗危惧,连一句“陛下息怒”都不敢劝。
但程曜灵还敢说:“我本来就无君无父!”
她的声音清晰无比,直视着天授帝:“是你要当我的君,是你要当我的父,可你却是一个小人,一个盗贼,这样的君,这样的父,不如没有。”
“你!你……咳!”天授帝登基近二十年来,何曾有人这样顶撞过他,心口郁愤冲破一切,喉中咯出了一口血来。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郡主快别说了!”有人扶住天授帝,有人冲着程曜灵哐哐磕头。
程曜灵看见天授帝脚下的血渍,鼻子一酸,抿紧了唇,眼里登时也蓄满了泪水。
她是真心孺慕过天授帝的,曾经那样温和的长辈,那样悉心的关切,那样比母亲还纵容她的溺爱,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
“朕早该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
被宫侍擦去唇边血迹,天授帝目光悲凉,面上含着一种衰朽的凄切,与坐在棺材里的程曜灵遥遥对望,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你为谁哭呢?为武阳?还是为红缨军?还是为你自己?恐怕哪天朕驾崩了,你也不会为朕流一滴眼泪。”
“你们都是一样的凉薄,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毫不犹豫就背弃朕。”
究竟是谁凉薄、谁自私、谁毫不犹豫就背弃?
真正恶毒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恶毒。
程曜灵终于明白,自己说的话,天授帝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他永远不会觉得是他错了。
天授帝迈步离去,转身的时候,衰老的眼角有几滴浊泪坠下。
程曜灵仍抱着武阳长公主的牌位坐在那里,没多久来了一队禁军,将她层层包围,长乐门也被禁止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