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大半红缨军主力都埋伏在了青坨谷,武阳长公主向京中告病,暂时无法动身启程,闭门谢客。
程曜灵与慕容瑛对外说留下为长公主侍疾,实际三人挑了个合适的时机,连夜秘密带兵出城,也到了青坨谷。
这是北戎主力撤退的必经之地,也是最适合实施围歼的地方。
十一月初,北戎二十余万主力松松散散经过青坨谷时,毫无防备地撞到了陷阱里。
依靠地形和提前做下的种种布置,红缨军以三万围二十万,苦战多日,苦熬多日,终于逼得北戎大军崩溃,兵将互残,最终围歼活埋敌军二十余万。
此战,战果丰硕,然而过程极惨烈,武阳长公主在镇压北戎大军最终反扑时殉国,程曜灵临危受命,身先士卒,稳住战局,持续扩大战果。
而武阳长公主死后,慕容瑛身上有一种冷静的疯狂,不眠不休、一刻不停、不要命似的推演着北戎军队下一个可能的突破点位,准确得惊人,简直像是开了天眼。
三公主也展现出了非凡的毅力和韧性,从前一直跟在武阳长公主身后的小丫头,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甚至展现出了独当一面的气魄。
连崔南山这个病秧子都撑了下来,甚至站到程曜灵身侧,亲自上阵对敌了。
红缨军死伤大半,但终是赢了这一场可以载入史册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十二月,捷报传开,满朝震动,天下皆惊。
但毕竟是胜了,还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武阳长公主作为主帅又殉国,天授帝心内再不痛快,也得装出明朗的样子,说几句欣喜勉励的话。
但其实他也没什么好不痛快的,这一战之后,北戎人元气大伤,至少五年内无力南下,功劳最高的主帅武阳长公主还殉国了,威胁不到他,于他简直是双喜临门。
此时望枝城内,红缨军残部返回后,都在休养生息,慕容瑛几乎没了半条命,崔南山生了场大病,三公主也精疲力竭需要修养。
程曜灵不是铁人,自然有伤,但她毕竟自幼习武,也没受过什么磋磨,身体还是强健的,主要是精神头还可以,躺了两天就能活蹦乱跳,所以在三个人、两个地方之间窜来窜去。
武阳长公主离世,她很担心慕容瑛,所以总在慕容瑛跟三公主所在的院子里呆着,一直和慕容瑛没话找话,生怕师傅想不开。
倒是慕容瑛,消沉了一些时日后,开口没说几句,就让她多去照料崔南山。
“人家放下了风雅颂的清闲富贵,千里迢迢跑到沧州吃沙子,拖着病体陪你上阵杀敌,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喜欢你。”
“崔南山的确出身不好,我当时为你打听过他的来历,是个江南来的流民,刚到风雅颂就遇到了你,也只有你一个客人。
虽说风尘里真心难信,但崔南山毕竟为你舍了半条命,还是能暂且信些时日的,你即便不喜欢他,也总有这份恩情在,要好言好语,好礼答谢,别糟践了人家。”
“师傅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程曜灵有些懵地挠了挠头。
慕容瑛病歪歪地倚在榻上,轻声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劝君惜取少年时,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程曜灵更听不懂了,满头雾水地遵从师命,跑去找崔南山了。
“小无赖,你喜欢我?”
程曜灵迈进初冬时节略显萧索的小院,开门见山。
崔南山躺在摇椅上晃着,并不热烈的光线照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x。
听见程曜灵的问话,他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极漂亮的微笑,歪着头眼睛眯成月牙,五官轮廓都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色薄辉。
他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看着程曜灵柔声回答道:“是啊。”
程曜灵站在他的摇椅前,低下头看着他。
冬日厚重的衣物显得崔南山头脸更小,像个被大团尾巴围裹住的白狐狸。
程曜灵掐掐他的脸:“但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你。”
至少没有之前对杨遥臣那么喜欢。
“那也还是喜欢的。”崔南山抓住程曜灵有些凉的手,按进自己怀里暖:“喜欢就跟我在一起吧,曜灵。”
他在病中显得很柔和,对程曜灵一点攻击性也没有,爪子都被磨圆了,是个被驯化很好的家养狐狸,又不紧不慢地缓缓道:
“跟我在一起很好的,天冷了帮你暖床,天热了给你擦汗,你饿了我会做菜,你烦了我为你吹曲儿,而且我其实真的没那么爱钱,我自己也很有钱的。”
“我还很好看。”他笑着冲程曜灵眨了眨右边眼睛:“对吧?”
程曜灵极其没出息地跟着人家笑了,鬼迷心窍点头道:“那就在一起。”
崔南山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长睫弯弯,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程曜灵把两只手都伸进他怀中,感到一种被狐狸肚皮包裹的温暖和柔软。
崔南山摸摸程曜灵耳朵,给她捂耳朵边:“都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