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夜,万籁俱寂,雪姑走在程曜灵身旁,毫不意外地问起忠节夫人:“你母亲近来如何?”
尽管程曜灵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可真正听到时,心还是像被人攥了一把,她强压着胸中闷痛,竭力稳住声线:“她过世了。”
短短几个字,用尽她全部力气,这样滴水成冰的寒夜,她额上竟冒出点点细汗。
“过世了?”雪姑愣住,而后难以置信地追问:“怎么会过世?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八月,在沧州过世的。”程曜灵语气僵硬。
雪姑后知后觉x,发现程曜灵神色实在难看,眼神都发木,于是暂且咽下了满胸膛的话,沉默地跟程曜灵走到了书房。
程曜灵掏出钥匙,用冻得僵冷的手打开书房门,小心入内,拧动墙上机关,领着雪姑下了密室。
密室虽有夜明珠长明,但光亮微弱,不过聊胜于无。
二人提灯进入,照亮了密室中央摆着的一具冰棺,程曜灵将灯递给雪姑,推开棺盖,示意雪姑来看棺中人的脸。
程曜灵声音紧绷到发颤:“他之前说,姑姑能救他。”
“良王……我的确见过他。”雪姑走上前,低头端详片刻后道:“前几天他秘密来访,问我要过一丸假死药。”
程曜灵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既然是假死,那还请姑姑救他。”
雪姑神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恐怕未必救得活。”
“不是假死吗?怎么会救不活!”
第114章
“假死药,并不是不死药。”雪姑伸手按了按段檀胸口的伤势:“伤口太深,我尽力而为。”
雪姑将灯递给程曜灵,又掀开段檀灰白的眼皮看了看,唇线紧抿,从随身的药箱里掏出一个皮质的针袋,捏起比手掌还长的一枚枚细针,又稳又准地缓缓扎进他颅脑上的几个穴位。
程曜灵屏息静气,一动都不敢动,就提着灯僵立在雪姑身侧照明。
不知过了多久,雪姑的最后一根银针落下,段檀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皮猛地一颤,唇角涌出了一股红到发黑的血。
“这是……”程曜灵急迫地望向雪姑。
雪姑抬手擦擦已经遍布额头的粗汗,神色松快了不少,如释重负道:“还好他命大。”
程曜灵跟着松了一口气,随后略有些迟疑地抬起手臂,不敢触碰似的,将一根食指极轻极轻地落在了段檀惨白的、还沾着血渍的唇上。
倏忽间,指下唇瓣颤动,有牙齿抵在她指腹,无意识地咬她,力道很小,只稍微濡湿了她的指尖。
根本没有痛感,程曜灵却被灼伤般飞快撤开了手,呆呆怔然几息后,她难以自控地扣紧了冰棺边沿,望着段檀,眼中泪水大滴滚落,沉甸甸地砸在冰棺上,惹得雪姑立刻把她拉开:
“这冰棺于他伤势有大用,别被你哭化了!”
程曜灵回过神,擦干了眼泪忙不迭点头:“我知道,我不靠近了。”
雪姑见状叹了口气,摸摸她脸颊:“阿羲,你气色也不好,听说今日都咳血了,我给你把把脉?”
“没事,就是累的。”程曜灵撑起笑脸,故作轻松道:
“咳血那事儿肯定是若鱼夸大其词了,我又有意请您,所以没跟她解释。
其实就几缕小血丝,近来天干气燥的,我忙得厉害,喝水又少,卡破喉咙也是常事,不打紧,您别太挂心。”
她双目闪闪发亮,在雪姑面前流露出许多年前的孩子情态,却消瘦了太多,也懂事了太多。
雪姑细细端详着她,心头不由得有些发酸,温暖粗糙的手掌不断在她脸侧摩挲,欣慰又心疼:
“你小时候多闹腾多机灵,怎么越长大倒越傻了,疼也不吭声,病也不吭声的……”
“诶呀,我没疼也没病,一点也不傻——”程曜灵一把抱住雪姑结实的腰身,跟她紧紧贴在一起:“听我心跳,比睡在那儿的段司年强多了吧?”
雪姑敲她后脑勺:“你跟个吃了假死药心口又挨了一刀的濒死之人比什么!”
程曜灵摸摸脑袋,满脸顽劣的孩子气,冲雪姑皱鼻子:“我就比!”
她还耍起了无赖,双手大力晃着雪姑肩膀:“我要段司年好好活过来我要段司年好好活过来——”
“知道了!”雪姑被她摇得几乎眼冒金星,受不了地想拉开她手臂,拉了两下,却一点也没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