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遇白听话得张了嘴。
很快,他就被塞了一个甜丝丝的东西,尝起来应该是蜜饯。
裴知凛道:“衔住,兑着汤药喝。”
蔺遇白用牙齿抵着蜜饯,慢吞吞地把汤药一点一点地喝完。
他很少喝过这么苦涩的中药,中途数度要停下来喘上几口,让蜜饯的甜味把口腔里的苦涩掩盖过去。
蔺遇白对中药了解甚少,以为一碗药喝下去,要睡上一觉才能好转,但没想到一喝完,随着温热的药液流淌在五脏六腑时,他感觉一股子凉气不断从骨缝里飕飕地涌出来,身体被一种敦厚而温实的力量填充得很饱满。
那种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种通透清爽的轻松感觉。
蔺遇白摹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之前比上车前要好太多了。
他望向了裴知凛,思绪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主动照顾别人,他很少享受被别人照顾的感觉。
蔺遇白是家中的独子,父亲是个债台高筑的赌鬼,还会家暴,经常殴打母亲。蔺遇白通常承担着保护母亲和收拾家中残局的角色,他远比同龄人要早熟,也比同龄人要过早的承认成年人的责任,经常受伤的母亲能够给他的爱很少,恰恰相反,蔺遇白从小要学会照顾她,学着给她很多的关心和爱。
邻里街坊都在夸蔺遇白懂事,蔺遇白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努力变得强大,从小到大,他都是努力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大前年,在蔺遇白的努力之下,母亲终于跟赌鬼父亲离了婚。
蔺遇白感觉身上的重担卸下了不少,但他也一直担心着母亲的双腿,为了能够治好母亲的病他一直在努力打工。
他很少顾及自己的身体。
他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以为自己是不需要休息的,他以为自己是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和照顾的。
但其实不是。
当裴知凛出现在他面前时,主动把手探到他的额庭前,把一碗苦黑的汤药端到他面前,还给了他一颗蜜饯时。
蔺遇白感觉心中那一片常年荒废冷寂的地方,此时此刻正在开出一朵朵烂漫的小花,花瓣挠得他心中痒乎乎的,那种软酥成一滩水的心境说不清道不明,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裴知凛一直在静静看着女生喝药,见他喝得差不多了,把碗端走,看她嘴唇上残留着一片浅黑色的湿渍,他拿起纸巾轻轻帮她擦拭。
少年微热的指尖碾过自己的嘴唇,掀起了一片温温麻麻的颤栗,这种颤栗让蔺遇白吓了一跳,他心虚地作势要夺过纸巾:“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
一声清冷的命令,蔺遇白小媳妇般乖巧地一动不动了,任由裴知凛俯蹲下来帮自己擦拭。
余光里能够看到老中医爷爷正笑盈盈地观察着他们。
蔺遇白颇不自在,小声道:“你爷在看着咱俩呢。”
“让他看。”
“感觉他好像误会了。”
裴知凛挑了挑眉:“你怕被误会?”
“……我是怕你被误会,说我生病乱碰瓷你之类的。”
“我乐意。”
蔺遇白感觉裴知凛好像是笑了,但从他的视角出发,只能看到少年一双清凌凌的眉眼,这是一双他无法直视的眼睛。少年周正的眼廓上挑入鬓,眼褶一路开阖到眼尾,他的眼型又不算是很典型的狐狸眼,但生得很标致清峻,如果专注得看一个人,会给人一种被深情注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