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如刚拿起银箸,殿外便传来内侍刻意拔高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她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只得放下筷子起身。
话音未落,周凌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极其自然地在主位坐下,仿佛只是回了自己寝宫,随意一挥手:“添副碗筷。把这些撤了,换御膳房刚做的来。”
不过片刻,她面前原本清淡合口的几样小菜便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桌堪称艺术品的御馔,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却也……充满了她避之不及的珍奇食材和浓烈调味。
周凌并不急着动筷,而是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侧身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如同欣赏一出有趣的折子戏,饶有兴致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抗拒和不得不强装镇定的表情。
他尤其爱看她对着那些她明显不喜的菜肴,那微微蹙起的秀眉和下意识放缓的咀嚼动作,仿佛那不是美味珍馐,而是穿肠毒药。
看了半晌,他忽然轻笑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银筷,精准地夹起一筷鲜红油亮的辣子鸡丁,不容拒绝地放入她面前那只剔透的白玉碗中。
“朕记得御厨说这是川地新贡的辣椒,滋味最是酣畅淋漓,”他目光灼灼,紧紧锁住她瞬间僵住的小脸,语气里带着一种恶劣的逗弄和不容置疑,“尝尝看。”
芳如盯着碗里那红得刺眼的辣椒,胃里已经开始提前抗议。
她试图挣扎:“谢陛下……只是臣女近日脾胃有些虚弱,御医叮嘱需饮食清淡……”
“哦?”周凌眉峰微挑,非但不收回成命,反而倾身靠近了几分,压低的嗓音带着磁性的嗡鸣,直接截断她的话尾,“是御医的叮嘱要紧,还是朕的旨意要紧?”
他靠得极近,几乎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强压下的火苗。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慢条斯理地吐出更惊人的话语:
“还是说……”他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粉唇上,语速放缓,“芳如是嫌用筷子麻烦,更想……让朕换个方式喂你?”
这话里的暗示太过赤裸,芳如的脸颊“轰”一下烧了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这暴君!简直……简直无耻之尤!
当着满殿垂头憋笑和那些假装没听见的宫人的面,她骑虎难下。
吃,是折磨自己的胃;不吃,天知道这混蛋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刀子几乎要实质化。
周凌却仿佛被这鲜活的眼神取悦,喉间溢出低沉而愉悦的轻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选择。
最终,芳如几乎是视死如归地夹起那块辣子鸡,飞快地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便硬生生咽了下去,辛辣的味道瞬间冲上头顶,刺激得她眼圈都红了,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如何?”周凌明知故问,指尖甚至悠闲地敲了敲桌面。
芳如被辣得舌尖发麻,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面上却挤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陛、陛下赏赐……自然是、是极‘好’的滋味……”声音都带了点被辣出来的哽咽。
看着她明明狼狈不堪、眼里呛出了水光却还要强装乖顺的模样,周凌心满意足地靠回椅背,朗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天下最有意思的游戏。
芳如暗骂:极好的滋味?好你个鬼!周凌你给我等着!这辣味我记下了,迟早有一天拌着辣椒面喂你吃下去!混蛋!
他甚至会将她这漪兰殿的窗下软榻,直接征用为他的第二书房。
某个午后,阳光正好,他便携着一摞奏折或几卷书册,不请自来,极其自然地霸占了她平日里最爱倚着看风景的软榻,长腿交叠,玄色衣袍随意散落,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芳如只得悻悻地挪到一旁的绣墩上,拿着针线却心不在焉,针脚都歪了几分。
殿内一时只剩下书页翻动和朱笔划过的细微声响。
然而这份宁静假象很快便会被他打破。
他会忽然从奏折后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抛出一个个刁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