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芷贵妃,柔声道:“娘娘,皇子哭得这般厉害,想必是极为不适。臣妾在入宫前,曾随家乡的老医学过一些安抚幼儿的推拿手法,可否容臣妾一试?”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又显得她真心为皇子着想。
芷贵妃一时语塞,若拒绝反倒显得她不顾皇子安危。
周凌终于开口:“准。”
芳如稳步上前,从芷贵妃怀中接过仍在抽泣的承皇子。
她刻意调整姿势,确保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众人视线之内。
只见她左手轻托皇子后背,右手三指并拢,以极其轻柔的力道在皇子背部几个穴位上缓缓按摩。
她一边做,一边轻声解释:“这是安神穴,轻轻揉按可缓解幼儿惊厥。”
令人惊讶的是,不过片刻,承皇子的哭声竟渐渐弱了下来,转为小声的抽噎。
芳如趁机又道:“陛下,臣妾方才为皇子按摩时,发现皇子背部某处穴位异常敏感,轻轻一触便引发剧烈反应。这或许是皇子突然痛哭的原因。”
她巧妙地将贵妃的指控引向了医学解释,既未直接指责贵妃,又暗示了另一种可能性。
周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转头对身旁的内侍吩咐:“传太医,为皇子仔细查验。”
芳如将平静下来的皇子交还乳母,再次向皇帝行礼:“陛下,今日之事虽是误会,但臣妾确实有照顾不周之责。请陛下准许臣妾闭门思过三日,以示惩戒。”
这一招以退为进,既展现了她的担当,又避免了继续纠缠可能带来的风险。
周凌凝视她片刻,缓缓道:“沈采女体贴皇子,何过之有?倒是朕该赏你方才安抚皇子之功。”
宴席间的气氛顿时逆转。
众人看向芳如的目光已从怀疑变为钦佩。
芳如谦卑垂首:“臣妾不敢求赏,只愿皇子安康。”
她知道自己今日虽险胜一局,但宫中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宴席终了,表面的风波虽暂告平息,但芳如心知,
芷贵妃经此一役,怨恨只怕更深。
她无意卷入这无止境的争斗,只想尽快寻个由头退回漪兰殿,继续她无人打扰的、寻找佛珠的日子。
只要芷贵妃不再主动生事,她愿意将今日种种彻底翻篇,两下相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之际,太后身边一位颇有体面的老嬷嬷含笑上前,先是对帝妃行了礼,然后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达了大后的意思:“太后娘娘方才听闻席间小皇子不适,甚是挂心。眼见小皇子如今安好,又说贵妃娘娘照料辛苦,特命奴婢前来传话,想请贵妃娘娘带着小皇子在清漪园住上几日,园子清静,也好让皇子好生将养。”
此言一出,芷贵妃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恭顺:“臣妾谢母后体恤。”
能在太后跟前多待,于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嬷嬷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一旁正想悄然退下的芳如身上,笑容更温和了些:“太后娘娘还说,方才见沈采女按摩手法精妙,颇有效验,皇子似乎也很受用。故而也想请沈采女一并留下,早晚方便为皇子推拿安神,以防万一。”
芳如心中猛地一沉。
留在清漪园,意味着要继续在太后、贵妃乃至更多人的视线下,这绝非她所愿。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这意味着她寻找佛珠的计划将被迫中断,且要日夜与心思难测的贵妃共处一隅。
她正欲寻个稳妥的借口推辞,一直沉默的周凌却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母后慈心,体恤孙儿。贵妃与皇子便依母后之意,在清漪园小住几日。”他略一停顿,视线转向芳如,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沈采女便不必留下了,随朕回宫。”
皇帝亲自开口要带她回宫,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莫大的恩宠与回护,足以让方才那些质疑她、鄙夷她的目光转为羡慕与忌惮。
然而芳如听在耳中,却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升。
方才偏殿里周凌那灼热的目光仿佛又烙在肌肤上。
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她再熟悉不过,那是狩猎者锁定猎物时的势在必得。
回宫?漪兰殿那扇薄薄的宫门,如何挡得住真龙天子的临幸?
她几乎能预见回到宫中的情形,华帐内烛火摇曳,他滚烫的掌心会不容拒绝地贴上她,指节会一寸寸碾过她战栗的肌肤。
那句“朕不会再踏足漪兰殿”的承诺,在帝王汹涌的情欲面前,怕是薄如蝉翼。
留在清漪园固然要面对芷贵妃的明枪暗箭,但至少太后这座靠山能暂作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