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退所有人,在殿内独自待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当他走出殿门时,脸上已无半分脆弱,只剩下冰封的肃杀和滔天的恨意。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西戎戕害朕之爱人,此仇不共戴天!发兵,踏平西戎!”
战火席卷西戎,自然也蔓延到了偏远的“月光泉”。
芳如带着维蕾和牙牙学语的兮远,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颠沛流离中,她听到了无数关于战争起因的流言。
“知道吗?夏国皇帝是因为心爱的女人被西戎人害死了,才龙颜大怒!”
“是什么样的倾国之色啊,竟能引得君王为她灭一国……”
每一次听到,芳如的心都像被针扎一般。
她不敢去想,那个她拼命想要逃离的人,是否真的因为她而发动了这场涂炭生灵的战争。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阿七”的温柔片段,与周凌作为帝王的冷酷霸道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一日,在某个刚被夏军接管的城镇,她正在排队领取稀薄的赈济粥粮,耳边似乎极其清晰地飘入一声深情的呼唤,带着她记忆深处都不敢触碰的缱绻:
“芳如……”
她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目光慌乱地在人群中搜寻,却只看到一张张麻木陌生的面孔和巡逻而过的夏国士兵冰冷的铠甲。
是幻觉吗?还是他……真的在附近?
她立刻否定自己的想法,紧紧抱住怀里的兮远,低声自嘲:“沈芳如,你是太害怕他了,才会生出这等幻觉。”
如今,她所在的这片土地已尽属夏国。
盘查日益严密。
初冬的一个黄昏,寒风卷着沙尘,刮得人脸颊生疼。
芳如拄着粗糙的木杖,裹紧身上那件打满补丁、臃肿不堪的旧棉袄,深深埋着头,混在稀疏的人流中,只想尽快穿过这个刚刚由夏军完全接管的城镇路口。
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人,恰在此时从主街驰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周围的百姓纷纷敬畏地避让到道路两侧。
芳如心头一紧,也赶忙跟着人群退到路边,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然而,为首那人却在她前方不远处勒住了马缰。
芳如能感觉到,一道极具分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瞥见一双沾着尘土的玄色军靴,以及包裹在靴筒里的、线条利落的小腿。
“你。”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虽刻意压低了音量,却依旧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击穿了芳如所有的伪装,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是周凌!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扮作一个寻常校尉的模样?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那双军靴在她面前停下,近得她几乎能闻到那股清冽的、独属于他的沉水香,混杂着战场的风尘与铁锈气息。
“抬起头来。”
他的命令简洁明了。
芳如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死死攥着木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中飞速旋转着对策。
就在一只戴着皮质护手、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向她,即将触碰到她遮掩面容的破旧兜帽边缘时!
“外婆!”
一个稚嫩而焦急的童声响起。
维蕾抱着刚满三岁的兮远,不知何时从旁边的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跑到芳如身边,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外婆,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风这么大,我们快回家吧!”
时间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