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待夜深了些,范玉盈看了紫苏一眼,紫苏会意出门去,再回来时,带回来一人。
刘嬷嬷也认出来人来,诧异道:“刘大夫?”
来人正是刘长延,这位大夫在府中多年,大半年前突然有事告假,后便再未回来过。
“刘嬷嬷,我家中长辈过世,诸般事务需要打理,这才拖怠至今,甫一回来,听闻老夫人昏迷,心急如焚,老夫人一向待我不薄,不知能否让我过去瞧瞧。”
刘嬷嬷对这位与自己同姓的大夫明显是有怨言的,老夫人前一阵还说起,不知这刘大夫消失去了何处,别是遇到了不测,还说他医术好,以往她每每患头风,教他扎上几针就能好,如今头风再犯,纵是吃药也无用,常是得强忍过去。
可纵然如此,刘嬷嬷还是道:“刘大夫有这个心,老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但老夫人如今有沈老太医诊治,就无需刘大夫操心了。”
刘长延无措地看了范玉盈一眼,范玉盈开口劝道:“嬷嬷,沈老太医医术高明,我也不是不信他老人家,只是这民间自也有民间治病的法子,而今祖母昏迷不醒,能多个救治她的法子难道不好吗?”
刘嬷嬷似被说动,少顷,低叹一口气道:“好吧,那就有劳刘大夫了。”
刘长延入内诊治,很快出来,对着范玉盈摇了摇头。
范玉盈松了口气,她本还担忧老太太真是因和前世一样的缘由病下,那可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了,但幸好不是,真是万幸。
一下卸了劲儿,范玉盈蓦然身子一软,紫苏眼疾手快忙接住她,“姑娘,您怎么了?”
刘长延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替范玉盈诊脉。
“低声些。”范玉盈往卧房的帘子处瞥了眼,提醒紫苏不要惊动里头的刘嬷嬷和其他下人。
“扶我去西次间。”
范玉盈很熟悉这浑身滚烫无力,头晕目眩的难受滋味,在小榻上坐下后,她令紫苏去外头守着。
“大少奶奶常是这般发热吗,有多久了?”刘长延问道。
“好些年了。”范玉盈嗓音有些虚弱,“只这几个月才如此频繁,或是因中毒所致。”
刘长延双眉紧蹙,神色凝重,“大少奶奶的身体底子本就因无忧散而伤,再次中毒,自然损得更为严重。”
此事像是在范玉盈意料之中,她看了眼外头的紫苏,将声音压得极低,“刘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刘长延看着她那双清澈漂亮,却没有一丝畏惧的眼眸,定定道:“草民必会尽力救治大少奶奶。”
范玉盈知道他不愿说,就干脆换了个说法,“那我这般问你,凭你的判断,我能活过一年吗?”
刘长延紧蹙着眉头,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范玉盈一下安心了。
因只消活过一年,回到前世最让她肝肠寸断的时候,令一切迎刃而解,她便死而无憾了。
毕竟上天让她重生,不就是为此吗?
范玉盈默了默,又回到最初想问的话,“顾老夫人是不是服用了旁的药物?”
刘长延同样缓缓点头,低声对范玉盈道了几句。
范玉盈微微惊了惊,旋即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连着五六日,顾老夫人都没有丝毫苏醒过来的迹象,只能靠每日灌些米汤勉强支撑。
三老爷白日常来探望,但总是守在顾老夫人跟前不大说话。
苏氏则是默默抹着眼泪,自打定北侯战死,顾缜离开后,她愈发消瘦了。
范玉盈听巧云说,她这婆母时常夜半梦魇,哭着喊她公爹的名字。
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苏氏估计怎也不会想到,当初一别,再见面已是阴阳相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老夫人昏迷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了开来,不少老夫人及老侯爷的故交们,都纷纷前来探望。
这日,范玉盈刚陪着婆母苏氏将一贵客送走,转身回府时,却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妇人蓦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一下扯住了苏氏的衣袂,激动大哭道:“夫,夫人,奴家终于见到您了。”
赶来的门房忙将那妇人拉开,苏氏受了惊吓,问道:“怎拉拉扯扯的,你是何人,我并不识你。”
“夫人,是侯爷让奴家来寻您的,侯爷早料到自己会出事,便提前让奴家带着孩子来京城,说夫人良善,定会收留我们母子,让骁儿认祖归宗。”妇人一时泪眼婆娑起来。
“认,认祖归宗?”
苏氏疑惑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亦从那小巷里跑出来,躲在妇人身后,怯生生探出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