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烛火昏黄,范玉盈盯着帐顶的刺绣花纹,在想要同顾缜说些什么。
夫君即将远行,此番出征生死难料,她大抵是要哭一哭的。
但没等她伤心地开口,顾缜就淡淡道:“我不在,你要保重好身子,我已派人带信去寻一位致仕的老太医,请他进京为你,还有母亲祖母调养身体。”
范玉盈怔了怔,料想他大概看到前世一年后她病怏怏的样子,才想到替她请太医来看看。
但……
她还是道:“多谢世子爷。”
顾缜顿了顿,又道:“母亲心性单纯,易受蛊惑,望你能替我保护好母亲。”
范玉盈想起那个孩子,觉得顾缜说的大抵是此事了,她有意调侃道:“妾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不会武,如何保护得了母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的本事如何我心知肚明,你不向来是不愿吃亏的性子吗。”顾缜微微侧身看她,“我走后,你还做你的范玉盈,必然谁也不敢招惹。”
范玉盈亦望向他。
谁也不敢招惹。
那的确是她了,她真正的脾气可实在不好。
他是知道的,她在他面前的柔弱一直是伪装。
分明她刚进门时,他那么不喜欢她凌厉的性子,她的睚眦必报,而今却又说让她做回自己。
这人,总那么讨厌,又总说一些让人动容的话。
范玉盈没有吭声,但许久,又听顾缜开口:“放心,你不也知道,我定会平安回来。”
“嗯,妾身是断不愿年纪轻轻就做寡妇的。”
顾缜低笑了一声,“怎会让你做了寡妇,我还得早些回来,实现你的心愿。”
至于什么心愿,两人心照不宣。
范玉盈想,便是为着他这个承诺,她也会帮忙替他照拂好他的母亲和祖母。
分明是最难舍难分的时候,这夫妻二人却平平静静地完成了对话,最后各怀心事地睡去,一夜无梦。
边关战士紧急,一刻耽搁不得,大军一早便要出发,顾家阖府上下都来送顾缜。
檐下白绫在晨风中飘扬,更添几分悲戚。
范玉盈始终没问关于她公爹是否还活着这件事,顾缜既然不主动说,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苏氏拉着顾缜的手,一遍遍哭着嘱咐,“儿啊,你定要平安归来”,直到时辰已到才不得不将人放开。
顾老夫人最后对顾缜叮嘱了一番,范玉盈亦上前道了两句,本觉着这么多人在,她作为妻子不能一言不发,但手指无意触及顾缜那身冰冷的铠甲时,心情却倏然变得微妙起来。
铠甲坚硬,挡的是刀枪,护的是血肉,可一旦挡不住,利刃便会刺入皮肤,伤及内脏,使血流如注,甚至一击夺人性命。
或是感受到她的失神,顾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旋即翻身上马,同祖母母亲辞行后,驱马往德胜门而去。
男人掌心的温暖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手上,范玉盈攥了攥拳,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毕竟与旁人不同,虽才分别,但她很快就又能在梦里见到顾缜。
且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又死不了。
直到顾缜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顾老夫人才在哀叹声中回了府,苏氏也被巧云扶着回了松茗居。
范玉盈亦往葳蕤苑走,半途才发现顾敏跟了上来,突然挽住她的胳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敏儿,怎么了?”她问道。
顾敏面露急色,“大嫂,敏儿也不知怎么办,敏儿只能求你了。”
“莫慌,去我那儿说。”
范玉盈将顾敏带回了葳蕤苑,让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听她娓娓道来。
“前几日,哥哥在书院与人起了争执,那人心下不快,但不敢招惹哥哥,昨日便随意寻了个罪名将当时帮哥哥说话的唐公子抓进了顺天府大狱。”顾敏叹声道,“本来这事我们寻大哥就成,但而今大哥去了西北,大伯又没了,家里乱成了这般,哥哥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公子,想来是那顾峻常提起的唐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