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身中衣,应已沐浴梳洗过,不然今日庆功宴,定是一身的酒气。
“回来了。”
范玉盈支起身子,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嗅着都苦的药,她却眉也不皱仰头一饮而尽。
顾缜凝视着她,神色难辨,将空药碗递给红芪后,便令屋内的人都退下,他拿了引枕垫在范玉盈背后,让她靠坐在床头,缓缓道:“今日在庆功宴上,我向陛下提起了父亲,言父亲重伤,已不适合继续戍边,此番回京后,望陛下降恩,准许他彻底辞去职务,交还兵权,重新往函燕关派遣一位将领,我向陛下推荐了赵铄。”
“赵铄?”范玉盈皱眉,“若我记得不错,他不是皇贵妃的亲侄儿吗?”
“是。”顾缜道,“就算我不说,皇贵妃和赵铄也本属意让她的侄儿接替我父亲的位置,正与她兄长谋划此事,而我必不能让他们得逞。”
“那世子爷还……”范玉盈不解。
“陛下这几年愈发敏感多疑,我极力推荐赵铄,反会令陛下深思谨慎,以为我有所图谋,决不会派赵铄去,皇贵妃和赵家的算盘怕是要落了空。”
“世子爷突然针对四皇子一党,恐怕不是没有缘由的吧。”范玉盈了解他,“这次我之事,背后可是赵家所为?”
顾缜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
范玉盈不由在心下长叹一口气。
虽知晓是早晚的事,但她终是彻底将中立的定北侯府拖入了这夺位的风雨中去。
而今定北侯府没有了兵权,定北侯即将致仕,而她大姐姐也不再是太子妃,住在了偏殿,只希望四皇子党能暂且消停一阵。
“莫想了,睡吧。”
顾缜吹灭烛火,同她一道在榻上躺下。
梦外的感觉会比梦内更加清晰,范玉盈窝进顾缜温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安却又不安着。
其实,她一直在等着他开口问她,可他没有。
没有便罢了,她而今已厌倦了同他扯谎,也厌倦了一次次被他拆穿,左右他迟早会想起来。
感受着怀里人逐渐均匀的呼吸,顾缜却无半点睡意。
打知晓范玉盈身中无忧散时,他心底便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
按理,若她早就知道刘大夫能诊出无忧散,那定也知晓他能解此毒,可为何却迟迟没有让刘大夫替她解毒,反而放任身子一天天差下去。
可笑的是,顾缜不敢想,甚至不敢去向刘长延确认他的猜测。
尤其是那日在听到那老奴口述宋嬷嬷所说的那段话时。
顾缜将怀中人搂紧了些,埋首在她的发间,试图确认她的存在。
他一直以为,她想离开的缘由是对他不喜或是有所误会。
却绝对想不到,还有一种可能,她的离开,不是生离,而是……
死别。
第67章送别
十月中,天一日寒过一日,因范玉盈畏寒,屋内换了毡帘,也早早燃起了炭盆。
也不知是不是刘长延那药起了效用,范玉盈的咳嗽似乎比先前好了许多,但看着刘大夫每日一早来替她诊脉时仍是双眉紧蹙的模样,她便知那毒仍在慢慢蚕食她的身体。
她也没问刘大夫,顾缜是不是问过关于无忧散的事。
这一切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虽不再咳,她却开始格外嗜睡,这日午歇醒来时,便见她二姐正坐在床头,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醒了,正好喝药。”
范玉融自白芷手中接过药碗递给范玉盈,范玉盈喝罢,无奈道:“总是一醒来便要喝药,都快成药罐子了。”
“药罐子怎么了。”范玉融道,“你体内的毒残存多年,得费一番功夫慢慢调养,你可不许嫌苦不喝,不然哪里能好的。”
范玉盈笑而不语,知晓这话定是刘大夫告诉他们的。
范玉融用帕子替妹妹细细擦了嘴边的药汁,迟疑片刻道:“枚枚,父亲他已向陛下提出了辞官回乡。”
见范玉盈神色诧异地看来,范玉融继续道:“但陛下并未同意,只将他调去澄州任刺史之位,过几日便启程,他说……很想见见你。”
范玉盈扯了扯唇角,漾起些许苦笑,都能想到她父亲会对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