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默声抬头,此时才叫人瞧清,他同样苍白着一张脸。
周遭纷杂仿若不在,他似是未曾听见这份惩处,只越过重重人影望向云倾。
见她面色惊惶,眸光微颤。
定是吓得不轻……
自己前世狠心威吓她时,她也是这般神情。
皇帝盛怒之下,贺檀恐一味求情只会加重罪责,只得起身先去押人,反手扣住凌夜臂膀,将他拖拽出去。
云倾头痛欲裂。
她不知这记忆是由何而来,是梦吗?却为何那样清晰,清晰到如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一次,被人羞辱的愤怒、生生捏碎核桃的疼痛,和那一整碟香甜的冰糖糯米糕……
梦里的自己不记得如今,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轮回,有前世。
可若真是前世,为何她与凌夜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院中传来棍子击打在身的声音,每一下都犹如敲在她心头,萧翎……是凌夜吗?
可他与凌夜又分明不同,他嚣张跋扈,傲慢无礼,从不与她好声说话,可凌夜恭敬温顺,对她唯命是从……
除去眼尾同样飞扬的矜傲之气,他们分明就是两个人。
云倾想不通,也不愿再想,害怕地捂上耳朵,“父皇,不要打了,停下来,快让他们停下来!”
皇帝见爱女如此,忙派人去院中叫停,随即又喝太医上前,太医再诊了脉,确认五公主只是受了惊吓,加之溺水有些发热,并无大碍,又开了副安神养心的药方,请陛下宽心。
皇帝无计可施,将人都赶去堂间,独自守在床前,直到哄着云倾沉沉睡去,方疲惫起身,他还要赶回宫,去处理这半日堆积的政务。
一行人从堂上出来,凌夜已被放下刑凳,颤颤巍巍跪回地上,双腿裤管洇湿,汇聚到膝下,殷红一片,他神志迷离,几乎只剩一丝意识在强撑。
一缕明黄衣角掠过视线,他随着抬眼望去,竟是想开口唤一声。
这呼风唤雨、遥不可及的帝王身影,曾也是极尽疼爱他的父亲。
凌夜混沌之中想,父皇会不会停下来,问一问他。
可皇帝看都未看地离开了。
凌夜方才受刑时未曾落泪,此时痛得湿了眼。
院子里,贺檀还立在他身侧,陛下要走,他需得立即跟上,来不及与他叮嘱一句。
汤圆与几个小厮并肩跪在角落,恭送圣驾,想着等陛下一走,他便冲过去扶夜哥起来!
却见拓王停在了他的面前。
察觉到身前覆了人影,凌夜迟缓地抬头去看,穹灰铠甲上是一张冷峻英武的脸,艰难分辨出眼前人时,眼角的泪便落了下来。
他此次受伤不轻,被送回公主府也是忍着没有声张,满屋太医都围着云倾,是拓王亲自查验了他的伤,请了其中一位也给他包扎。
凌夜忆起前世,母亲早去,他被带入皇宫,八皇子与他同岁,趁着父皇不在欺辱他,便是四哥及时赶到喝止。
他那日一袭捷战归来的绛红戎装,裹挟着余温未尽的血腥之气,给自己抹去泪,语声严厉又疼惜。
“从今往后,没人能护着你,你要用你自己的方式,在这深宫中活下去。”
萧骋不知为何,见这少年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隐现着不屈。
他伸手去扶。
“腿上筋骨可有伤到?”
凌夜被托起身,听他沉厚的声音在耳边问起,只觉这力道坚定无比,又熟悉至极。
他已不甚清醒,喘息声若有似无。
“我……疼,四哥……”接着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