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感觉到沃尔夫的头摇了摇,他的声音透过肩胛传来,闷闷的,低声却又坚定:“……会有办法的。”
“我早就该死了。我和队长他们约定过,要同生共死的,只是我退缩了,我不想死得那么简单轻易……”海德自嘲般笑了笑,他指了指右眼,“我亲手挖下这颗眼珠代替自己埋在那里,那个时候‘琉塞斯’就已经和他们躺在一起了……”
“……胡说八道。”
海德侧过脸,他的眼睛安静地描摹着沃尔夫脸部的轮廓,口中温柔地劝慰道:“死本来就是一个人免不了的结局*。我们的生命中隐藏着千万次的死亡,不要对于结束一切痛苦的死亡那样害怕。*”
沃尔夫的声音短暂地提高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压下去,尽量保持冷静地说道:“不要……不要在这种时候,还用这种话……”
海德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柔软的头发轻轻蹭过沃尔夫的脖子和下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少有的温情时刻。
就像是一场难以实现的梦,这点温情都显得不合时宜得奢侈:“……我曾经想过,要是能够从未出现过一般地消失就好了,不被任何人记得,不被任何人怀念,然后也不会有人为我哭泣……啊,人为什么不能就随自己的意愿,轻易地消失呢……”
沃尔夫的手迟疑了一下。
这次他终于将手放在了海德肩上,像是一个试探的拥抱。
海德的声音低得微不可闻:“……最近我突然觉得,被人记得也不错……你会记得我吗?”
沃尔夫狠狠地瞪着他,声音同样低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是我呢?”
海德抬起头,他伸出手,抚上沃尔夫的脸颊。
两人互相对视着。
金色的眼睛在暴风雨前的海面般灰暗的漩涡中沉溺,灰色的眼睛被夕阳西沉的云层般炽热的火焰灼烧,他们彼此呼吸纠缠,嘴唇近得只要一用力就会接触上。
谁都没有动弹。
海德先移开了视线。
他的手从沃尔夫的脸上滑落,他也一并将内心的答案吞咽下去,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仁慈:“……你欣赏过琉塞斯的闹剧,也参与过海德的滑稽剧,你知道的我也许比我自身了解得还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连接点了。”
说谎。
说谎!
不要在最后还用这些故弄玄虚的话语来掩藏真心!
“沃尔夫,你不会想知道被留下的感受的。”
海德微笑着,这是他今天的笑容中最美的,也是最悲伤的,他的手摸了把沃尔夫凌乱的红发,“我说过,你的爱应该留给更珍视它的人。”
“闭嘴!”沃尔夫目眦欲裂。
他抓住了海德的手,想要肆无忌惮地将海德一直忍着着未能说出口的话喊出来。
话已经卡在喉咙里了——他几乎就要报复般地喊出来,几乎就要将他那颗被弃之敝履的心生生捧出来——但他猛地对上了海德死寂的眼睛,那荒芜、阴森的眼底深处,看不到一丝光线。
黑暗隔着那双眼睛冷冷注视着他,而他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愤怒又哀伤地说道:“我不会放弃的。”
“……那我祝你好运……嗯,也祝我好运。明天见。”
海德推开沃尔夫的怀抱,像拍开身上的草屑一般轻易。
他起身离开,只留下骑士呆呆地坐在屋顶上,就像海德之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