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放的早。"她的声音有些发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把你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妈妈把手里的衣服对折,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动作一丝不苟,"你姐要搬回来住了。"
黎予直起身子的动作顿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指节微微发白:
"。"
"那我睡哪里?"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目光落在鞋柜上那道深深的划痕上。
"你先在客厅睡几晚。"妈妈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语气不容置疑,像是早已做好的决定。
她伸手理了理鬓角散落的花白头发,继续叠下一件衣服。
"那她今天不是还不回来吗?"
黎予的声音轻得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目光游移到墙角那盆枯萎的多肉上,干枯的叶片蜷缩着,像一个个握紧的小拳头。
"叫你搬你就搬,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妈妈重新低下头,手指快速地将一件衬衫的袖子折向背后,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日常的例行公事。
刚刚在耿星语那里汲取到的一丁点温存,像被冷水浇灭的火星,"嗤"的一声就凉透了,只余下刺骨的寒意。
黎予张了张嘴,喉结轻轻滚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咬住了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味道。
算了。她好累,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肩膀不自觉地垮了下来。
她难道没有反抗过不公吗?那些声嘶力竭的争执,那些摔门而出的夜晚,那些砸在身上的巴掌,最后换来的永远是那句"我是你妈",还有那句轻飘飘的"那你报警把我抓起来好了",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
算了。
黎予默默走进自己那间不足八平米的小房间,轻轻带上门,木门与门框之间有一道明显的缝隙。
她没有一个正经的书桌,墙角放的那个是她自己从旁边工地要的合成板钉的,边缘已经起毛,面上留着深深浅浅的划痕。
桌上还摊着昨晚没做完的试卷,墙角堆着高高的辅导书,一个收纳箱都没有,书本直接摞在地上,最下面的几本已经受潮发黄。
她坐在床沿,看着小房间里的一切,又想着许久没见的姐姐,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在水泥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支离破碎。
她想起刚才分别时耿星语眼中的笑意,那么温暖,温暖得像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她每一本书都放得格外轻,每一支笔都收得格外仔细,把最常用的几支笔单独放在一个铁盒里,那是她小学时,她从姐姐那里央求来的一个装糖果铁盒子,表面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她蹑手蹑脚地收拾,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主卧传来极大声的手机视频声音,夸张的笑声和背景音乐震得薄薄的隔墙都在轻微震动。
与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沉默形成讽刺的对比。黎予停下动作,静静听着窗外的风声,那风声像是呜咽,穿过窗户的缝隙,带来深秋的凉意。
算了。
比起声嘶力竭地去争论、去质问“为什么妈妈只爱姐姐不爱自己”,黎予更擅长,也更习惯于在这个家里做一个透明人。
这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一种在不对等的爱中摸索出的自我保护。
她也想理直气壮地去恨妈妈。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重的愧疚压了下去。
她找不到恨的理由,一个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