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小心,禹将泪水坠进了准备入口的饭食里。
他却不嫌弃地,继续把它们埋头吃完。
吃得太快太急了,不得已又呛出了难忍的泪。禹赶忙抬起袖子,胡乱一通擦拭。
他不愿意早回家。
提前回家,怕是会令涂山更担忧的。
也不乐意重回田野中去,于是禹又一次在氏族村社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氏族里的男子外出干农活,氏族里的女子居家制陶器。
故而街道上没甚么人。
偶尔见到的几个,也是匆匆赶路的陌生面孔。
不知不觉中消磨了时间,禹走近了仓廪的区域。
本来这片地方,该有兵士守卫的。可或许是兵士懒散、也想偷闲?所以禹不曾看见有人警戒。
心存着对兵士们的芥蒂,于是喃喃怨怪兵士不循规蹈矩:“果然帝舜就是个无能之辈,亲自辖管的人马个个不顶事。”
痛骂能暂时消解怨愤,可亦会蒙蔽自己的判断与见解。
禹错判的此刻,尚不自知。
本还想多泄愤几句的,可忽然间,禹闻到了一股浓烟味道。
很不巧,浓烟弥散的来处,正好是存储氏族公粮的仓廪!
禹虽怨怼着,但并不会弃置氏族上下的生存安危于不顾。
仓廪失火可是大事,一旦燃着的范围阔延开来,损失的公粮变多,氏族全年就没了保障。
他得救火。他必须救火。
当即就提着骨耜,拔腿跑去。
只是当他抵达燃着的仓廪边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这场火,竟不是自然萌生的,而实是人为纵放的。
来的时机好巧不巧,正误打误撞看见了纵火的恶人。
恶人真实的目的偏偏还不只是毁去仓廪,而是要杀死爬在仓廪上修补仓顶的另外一人!
禹一边着急寻找灭火水源,一边留心着恶人与受害者之间的对话。
从对话里,竟隐隐约约推测出:他们似乎还是亲生父子?
“莫怪我太狠心,骗你上仓廪修补,结果放了火。”那狼心生父对着仓廪顶上的亲血脉絮絮废话,“因为只有你死了,你的名望、你的钱财、你的所有所有……才能留给你弟弟。”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禹听着血气都躁动翻涌了,替仓廪上的可怜人心酸。
亲眷之间不见相持友爱,反而藏私偏颇、杀意肆起?
仓廪上似乎隐隐有回应,但是中间隔着嚣风和浓烟,禹不能将话语听真切。
来不及等找到水源,还是先救人要紧。
于是禹手持骨耜就冲过去了,架势就像要与恶人生死搏斗一样,口中没忘记咋咋呼呼:“悖逆伦理,丧尽天良!看我不逮住你,一顿好打!”
恶人色厉内荏,见有人撞破了凶案,再不敢多逗留,撒腿就跑了。
禹没有穷追,他急着要救人的事。
冲着浓烟里头、尚看不太真切的人影传声道:“放心啊,你那狼心生父已被我催赶跑了,此间再没人能害你。你能跳下来吗?我就在下面,可以稳稳地接着你——放心啊,我一定把你接得稳稳的——不让你受伤。”
禹将骨耜递出去,想将手里的物件作为升降道具。
准备递出之前,又缩回来,把骨耜扔弃一边。
他干脆挨得离明火很近很近,双手揽抱似的张开,心甘情愿地为受害者作接应的肉身之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