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井里头的人丧命,禹情急之下将骨耜伸进了井口。
骨耜不比细绳堪抓,但好歹也是能抓附的长杆物。
伸它进井里救人,总比空空双手、什么都不干,要好罢?
然而,自骨耜探入井口之后,井中的动静似乎就变得凝滞了。
禹分不太清涌动水流和扑腾动静之间的细微区别,只察觉井底那人不再哼声说话,心惊会不会是遭遇了不测?
“你还好吗?可别淹死了——我伸进井里的骨耜你看见了吗?若是够不着,你吭一声;还差多远,也吭一声。”禹的眼睛进了水渍,顾不上为自己擦,全心全意记挂着要救人。
井底仍旧没有回应,氛围沉寂得可怕。
禹勉强瞠开眼,眨巴眨巴往井里看,看的虽然不真切,但瞥见那可怜人没沉底,不像是要死了。
既担心又不解,禹一味地催促:“一会儿不仅是井里,井外都会被洪水淹没,可不能磨磨蹭蹭的。你抓住骨耜那一端,放心,我力气大,肯定保你安全!”
禹说服着那可怜人,频频做出保证,催促着他莫再迟疑犹豫。
似乎是极难的抉择?
少顷后,井底的人才做出回应,抓牢了骨耜的长杆。
“这就对了!你抓牢,用衣裳上的料子绑紧长杆也可以!等着我拉你起来——嘿、起!”禹注入全部的心力,将恼人的思绪撇下了,专心施救。
感受到了长杆子另一端的重量,重量一点点在变轻,估计是那人也在努力着逃生罢?
汗水融进肆虐的水波里。
那重量感没过多久终于彻底松去,禹感叹着:“还好还好,时间来得及,总算把你成功救上来了!你上来之后哇,直接冲高岭奔就好。管粮的、掌刑的大大小小官臣都在那儿,你不必担心……”
禹回身之前,有多敞然;回身之后,就有多郁塞!
因为天意玩笑开得太大了——
禹倾心全力救下的人,竟又是帝舜?
帝舜浑身湿漉,水濯了全身。
身上落魄,而巴巴望着禹的眼神更是可怜。
此时哪里还有半分氏族帝君的威仪?他深知被救起,对禹而言会多么冲击。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注目试探,不敢多哆嗦。
禹会后悔又一次救了自己吗?
此时紧张的氛围,容不得帝舜不合时宜地相询。
骨耜脱离了禹的双手,沉进水流深处,随即找不见影踪。
禹那被水渍浸润过的眼,充斥着红丝,含恨难解、携怨道:“又是你。又是你!”
帝舜也不曾料到过的,他紧紧闭着口,不说一个字,以免再度激怒对方。
“被亲生父亲、亲生弟弟谋害的,能是什么好人?我就不该多管这些闲事!”这句误会过分脏了,左右了禹的理智判断。
帝舜是不是好人,可以不提。
但谋害他人就是不对,哪怕是亲近的家人亦没有这样的权力道理。
禹被血仇蒙蔽,错得离谱。
可帝舜仍旧不急着纠正或辩解,他体谅眼前的后生,宁可把误会的脏垢担在身上。
如果禹能因此解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