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指尖还贴在若瑶的眉心。那道血符已沉入皮肤,像一道熄灭前最后闪动的火痕。她躺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右手却仍虚扣着,仿佛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冷气从石台渗上来,顺着膝盖爬进身体。我撑着地面起身,骨头缝里都在响。刚才那一滴心头血耗得太多,连经脉里的旧伤都裂开了口子,一动就往下坠似的拉扯。我抬手按住胸口,掌心下的玉佩微温,像是还存着一点活气。
头顶的青冥剑碎片安静地嵌在岩壁上,一圈圈泛着暗光。玄真子站得远了些,背对着我们,双手依旧捧着那团残魂。它还在跳,节奏比先前急了,像被什么东西催着。
不能再等了。
我挪到祭坛中心,在若瑶身边跪下。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右臂衣袖破了一道口子,魔纹伏在那里,不动,也不消。我把玉佩从腰间解下来,轻轻放在她额前。它一触肌肤便亮了起来,映出两道影子——一道细长清冷,一道短小稚嫩,彼此靠得很近。
“阿箬。”我低声叫她名字,“该醒了。”
没有回应。但我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极弱,像风吹过蛛网。
我将手掌覆在玉佩之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右手,按在自己心口。她的指尖冰凉,碰到我的瞬间微微颤了一下。我闭上眼,开始引动体内残存的剑魄。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有风从祭坛底下吹上来。
不是真的风,是灵流在回旋,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听见一声轻响,像是冰面裂开一条缝。紧接着,识海猛地一震。
眼前不再是石窟。
我站在雪地里。
一座低矮的柴房门口堆着半人高的木柴,门缝漏出一线昏黄的光。有个瘦小的身影蜷在角落,手里攥着一支秃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写着什么。她的手指冻得发紫,有一道裂口正在渗血,但她没停。
那是若瑶。
七岁那年冬天。
我想移开视线,可脚步钉在原地。画面变了——她蹲在孤崖边的药田里,偷偷把新采的安神草塞进我的茶罐;她半夜伏案抄《清心咒》,油灯烧到了底;她在暴雨夜里跑出去接我回来,鞋底磨穿了也不肯停下。
每一段记忆都压得我喘不过气。
突然,一股反向的力撞进我的识海。
这次是我自己的过往翻涌而出——
我在掌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求他让我以身为牢,封住血魔残魂。他不允,说我疯了。第四天清晨,我拔剑自伤经脉,血洒满阶。那一刻我不是长老,只是一个怕来不及救人的弟子。
我又看见百年前那场大战的最后时刻。青冥剑断在我手中,我抱着将熄的残灯,一步步走回孤崖。身后山门崩塌,火光照不进我的眼睛。
这些事,我从未对若瑶提起过。
识海剧烈震荡起来。两股记忆洪流相互冲撞,灵力开始紊乱。我能感觉到若瑶的意识在挣扎,像是要躲开那些画面,又像是不愿相信它们是真的。
“别逃。”我在心里说,“你看清楚,我们都不是谁的替代品。”
我主动放开最后一道屏障,把那段最深的记忆推了出去——
那是一个清晨,我第一次走进杂役院的偏屋。她缩在床角,听见脚步声立刻把书藏到背后。我走近时,她抬起头,眼里有惧意,也有倔强。桌上摊着一页纸,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清心”二字。
我说:“你想学?”
她点头,声音很小:“我想……能帮上忙。”
那一刻,我知道这孩子会照亮我的余生。
识海忽然静了一瞬。
接着,有一股暖流从她那边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