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骂人的话。
暗娼明妓,娼是最下等的,所以见不得光,连做生意的招牌都没有,赁个屋,或是赁条蓬舟,一条板凳搭里,一盏素红灯挂门口,若有人进就取了灯,等人走了再挂上。因此被人称作暗门子。
朱颜抿了抿唇,低着头看坑灶下的柴火,没接话,她不想跟着庄嫂子捕风捉影,背后议论人是非。
院门口有人进来,是庄嫂子的官人张木匠,身上背着改锯,手里提着工具筐子,里头放着刨子、凿子墨斗等工具。
庄嫂子哼了一声:“昨日你去吃好的了,今日倒是晓得回来早些,莫非主家不管你今日的饭了?”
谁知道张木匠后头还跟着个人。
庄嫂子看了就面上一僵:“你怎么来了?”
朱颜好奇地看过去,见张木匠身后的是个十六七的少年。
生得和张木匠有三分像,不过却更秀气些,身上穿着褐色短偈黑色裆裤,头发蔫黄编了个辫子随意扎在脑后,像一把狗尾巴草。看到庄嫂子就立刻低下头盯自己的脚上满是泥点子的蒲鞋。
张木匠就说:“二弟说家里要给他找亲事,他不依,爹就把他锁起来,趁着天黑都睡了才偷跑出来的。走了三十几里,又不认识城里的路,下工的时候才打听到我做工的地方,就顺路跟我回来了。”
说完才看到还有人在,于是拉了脸色不好看的庄嫂子进了东屋说话,回头喊了少年一声,三人进屋关上了门。
朱颜觉得奇异,按岁数,张木匠的闺女春桃都和这“二弟”相当,张木匠看着倒像是他爹,不像大哥。
看完热闹,她继续手里的活。
豆腐慢慢悠悠地分三块一次煎,因油少需要慢慢转动锅,使得每一块豆腐都能接触油,渐渐地煎到些许发硬金黄,用铲子翻个面,继续煎另一面。
六块都煎好后,面上撒了点盐,就算是做好了。
再用昨日剩下的菘菜就着锅底剩余的油花做了个汤菜,一点不浪费。
她时候掐算的好,菘菜汤起了锅,邵远就回来了。
两人合力将饭菜端进屋,就着油灯的光吃起了晚饭。
邵远给她夹了一块煎豆腐,说:“你煎的这个豆腐真不错,比衙门的饭食好吃百倍。”
衙门的饭是专门请了厨娘做,价格报上去不低,可每日不是炖菘菜就是清拌豆腐,偶尔油星也都是最下等的骨类炖在菜汤里,说是带油荤腥,实际上连一块煎豆腐用的油都比不上,也就够图个囫囵饱,真要说好那是半点不沾。
若是工匠不满,厨娘就会吊着嗓子翻着白眼看人:“衙门里头的公人都吃这些,就你嘴刁,爱吃不吃!”
朱颜问起林三婶,自己被她介绍到乔家灯笼铺子里做事,是不是该买些果子谢过。
对于朱颜的提议摇了头,“你刚去,还没挣工钱呢,不必着急。左右咱们到时候回升元县还有碰面的时候。”
朱颜心里道,只怕到时候不一定会回去呢,更何况林婶子帮了她的忙,不去也不像回事。
吃完饭依旧是邵远收拾碗筷。
第二日一早,朱颜照例去了回字巷铺子里做剩下的活。
有了昨日的练手,今日动作就稍许得心应手一些,午饭前钱画匠教了她如何涂桐油,下晌就专心给十个笔墨干透的灯笼涂桐油。
好在是只用了墨锭的纸灯笼,若是绸布的还得至少等两三日才能上油。
桐油味道重,朱颜却并不在意,反倒觉得活儿越做越轻快,毕竟这是她挣得第一笔钱,哪怕再少也是乐滋滋的。
等第一遍干透后又刷第二遍,正要刷第三遍时,钱画匠说话拦住了她:“刷两遍就行了,桐油价不低。”
从前朱颜在汴京,府里老夫人做寿时,看到过做大花灯的匠人就是刷十二遍油,光是这一道工序就得单独分一个学徒工做四五日,只为防止下雨或是雾气洇湿纸面糊了花样。
见她凑过去看热闹,跟着学手艺的小匠人就红了脸和她搭话,她多少也了解一些。
别说是做灯笼,就算是做雨披油鞋,那也至少得上两道桐油,更别提纸做的灯笼在外头要风吹雨淋的,只刷两遍要不了几个月就又得重新糊纸面。
朱颜看他脸色不对,想到自己昨日问小儿医铺花纹的事,以为是这个惹了他不快,便不说话,只按着他的意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