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沉默与来时不同,来时是默契的无言,此刻却掺杂了太多未尽的言语和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微妙张力。
那个我没有听清的回答,和她此刻沉默的牵引,像一团更大的迷雾,将我笼罩。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我们才停下脚步。
楼道口感应灯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她松开了手,手腕处那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就到这里吧。”她率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个拉着我走过马路的人不是她。
我看着她,那句“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在嘴边盘旋,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她的姿态已经表明,她不会重复第二遍。
“谢谢。”我低声道,不知是谢她陪我这一程,还是谢她这令人困惑的“解救”。
她微微颔首,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然后转身,身影很快融入了更深处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我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虚无的牵引感。
那个淹没在喧嚣里的回答,成了今夜又一个无解的谜。
用钥匙打开家门,里面一片寂静。
玄关的灯没开,只有客厅角落的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家里安静得可怕。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像回来时一样,不想惊动任何可能存在的“关注”。
目光扫过客厅,空无一人。
弟弟的房间门关着,里面没有光亮透出。父母的卧室门也紧闭着。最后,我的视线落在餐厅的桌子上。
一碗米饭,几碟显然已经重新热过、但又彻底凉透的菜,被保鲜膜仔细地覆盖着,静静地摆在那里。旁边没有留下任何字条。
他们给我留了饭,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履行着最基本的义务,却也仅此而已。没有询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回来,甚至没有一条催促吃饭的信息。
我看着那桌冰冷的饭菜,胃里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反而泛起一阵酸涩。
这种被“妥善”安置却又被彻底忽视的感觉,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心寒。
我沉默地走进厨房,找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将那些饭菜一点点拨进去,动作机械。
米饭已经变得干硬,青菜失去了往日的翠色,肉块凝结着白色的油花。
它们看起来那么陌生,仿佛与我毫无关系。
打包好,我拎着袋子,再次轻轻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夜更深了,小区里几乎不见人影。
我走到惯常喂猫的那个僻静角落,矮树丛下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我将塑料袋解开,把里面的饭菜倒在一旁吃得精光的不锈钢盆上,然后退开几步,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很快,几只警惕的流浪猫小心翼翼地靠近,嗅了嗅,开始低头吃起来。
它们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带着一种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卑微。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抬头望向夜空。
城市的光害让星星稀疏难辨,只有几颗最倔强的,还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微弱地闪烁着。
我想起天文馆里那片人造的、却依旧震撼的星海,想起苏灵汐那些关于引力与距离的冰冷话语,想起最后那个没有听清回答的问题,想起家里那桌无声的、冰冷的饭菜,想起眼前这些为了些许残羹冷炙而小心翼翼的生命……
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茫然和孤独,像这深秋的夜色一样,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冰冷刺骨。
我站在这里,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却感觉自己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之中,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稳定运行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