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景固然好,看上半天也就厌倦了。来时又要行路,又要躲避追踪,还有秦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还没显出无聊来。去时在马车上无事可做,才发现长路有多难以忍受。
她有心和商队同路的人唠几句,然而旁人敬她是流云宗的长老,不敢随意搭话;她又恐自己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开口露了破绽。于是赶路数日,也不过聊过寥寥几句。
风潇快要憋疯了。
因此半个月后,商队终于落脚在江陵城时,她如蒙大赦。
江陵是南方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商队在此地休整、交货、采买,大约会停留个六七日。
刚在客栈卸下东西,风潇便好好洗了个热水澡,而后只留了衣物包袱在房里,揣着重要物件儿就出了门。
换洗的衣服只有几套,全在外衣里侧缝了小口袋,刚好放她的玉牌和银票。拿取时固然狼狈一些,防盗效果却没得说。
把水袋八十两卖给程臻,她信誓旦旦说转手能卖一百两银子。程臻虽将信将疑,但曾亲眼见证过风潇把银子全押秦时大赚一笔的战绩,最终还是吃下了这桩买卖。
风长老对秦时有种毫无缘由的信任,遇到这样的伯乐,秦时就偷着乐吧!程臻心想。
这八十两中有五十两付了路费,风潇仍是有一千出头的银子,统共换成一张五百两、四张一百两、十余张十两的银票,另有零头的几两碎银放在外袍的口袋,以备日常使用。
风潇背着手,去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溜达。
此时正是一天里最鼎沸的时辰,街道两旁飞檐斗拱,楼阁商铺鳞次栉比。
不知哪里传来的炙肉香、药铺里飘散的清苦气,商贩嘹亮的吆喝声、江湖艺人的琵琶声。热闹得让风潇想哭。
她直奔最大的珠宝阁。
刚一踏入,便觉外头的喧闹全被隔绝了,连带着空气都有种别样的香气。
偌大一个阁楼,客人不多,却都带了不少下人跟着,不过都恭敬垂首,一言不发。只有店里的侍者轻声细语地介绍,贵客间或点头。
相比之下,那个独自一人的身影便显得格外出挑。
被风潇一眼注意到当然是因为形单影只,而不是他背影如修竹身形如孤松肩线平直腰身劲瘦的缘故。
仿佛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一般,他骤然回头。
面容俊美而锐利,眉峰如刀,凤眼微挑,瞳仁漆黑,深不见底,唇色偏淡,神情也很淡。
噢她的老天奶———
风潇爱吹口哨的老毛病又犯了。
她与他隔着一个正走过来迎她的侍者遥遥对视,停留了足有三四秒。风潇的目光大胆而赤裸,已把他五官的轮廓描了个遍。
他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因为没有先躲避的习惯。
她也就没有了移开视线的打算,因为嗅到了美人的邀请。
风潇大步往前,站在他面前,在侍者大为震撼的目光里,对着他扬了个热情洋溢的笑脸。
“一起喝一杯吗?”她说。
侍者愣住了,一时上前打断也不是,呆立原地也不是,于是手抬起又放下,小动作做了一连串。
风潇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他毫不遮掩地审视着风潇。
看上去还很年轻,却没有带帷帽,面容大大方方地露在外头。神情中毫无怯懦,甚至有些细微的……挑逗?
又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只是更大胆一些。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大步走向楼上,仿佛没有看见她,也没有听见她说话。
风潇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气恼。美人嘛,总是更有些脾气的,也总要多下些功夫才能得手。
有缘自会相见!她在心中无声告别。
珠宝阁里的东西果真没叫她失望,珠光宝气盈于一室,处处流光溢彩。
价钱也没叫她失望。
风潇大饱眼福,心中都有了数,而后不再停留,出门左拐,循着香味儿走向了一品阁。
一品阁是江陵最负盛名的金字招牌,日日车马盈门。其外头的热闹光景,有一半是楼下那扇专卖糕点的窗口挣来的。
它家的糕点比菜式更名声在外,长龙常从清晨排到日暮,窗内时时蒸汽氤氲,伙计手脚麻利地递出一包包油纸裹好的点心,甜香温热的气味弥散在整个街道。